明明知道自己正在执行这个重要的工作,但我还是被其他的事情吸去了注意力。
我正坐在公车上,前往所就读的小学。与同车的无数乘客不同,坐在我旁边的男孩对我而言是特别的存在。黄波涟。虽然是个让人觉得冷冰冰的男孩,但我知道他其实不是这样的。
在几乎站满人的公车上,涟站在快被挤到车门附近铁柱边的我旁边。公车一摇,乘客也跟着晃。突如其来的,有某个乘客往我这边倒过来。
涟见状,挤进我跟那个乘客之间,两手撑着墙壁,顶住。
「真是找麻烦。大叔,是个大人的话,就好好用两只手抓住吊环。」
冷淡的声音,大人似的语气。受到涟辛辣批评、看起来像上班族的大人,瞪了涟一眼,但涟不为所动,继续说下去:
「大叔,你手上拿的书一点用都没有。读了也是浪费时间。《让下属喜欢的30个方法》,是吧?要想实践的话,首先,立刻改善自己的行为。」
「什——」那个大人一句话到了嘴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过了一会,终于挤出了点什么似的,一边斜睨着涟一边说:
「没人教你要怎么对待长辈吗?真是的,到底是怎么教的?真没家教。」
即使被说成这样,涟也一点惧意也没有,维持着冷淡的视线。
「大叔的双亲,在中产阶级里属于生活品质比较好的一群。你也自然而然的承袭来自双亲的兴趣。然而,学生时代因为玩得太超过,算不上是什么顶尖人物。自觉现在的工作不适合自己。连自家宠物犬都教不好,今早也对狗破口大骂。」
「你,你说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
「这种会滴答滴答发出声音的手表是机械式的。但是保存状态很差,正确来说,你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保养。满是伤痕的表面、皮鞋的价格跟手表完全不相称。可推知手表是双亲送的。不读电子书,象征自己地位似的拿大部头书。书皮上有刮伤,加上鞋子上还有咬痕,从齿型来看是小型犬,书皮上的痕迹也应该是爪痕。所以,也就是说,你心情不好。我说中了吗?」
就算不回答也一目了然。这个大人,这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随随便便只用单手抓吊环,连我们这种小孩你都可以添麻烦,这样有谁会喜欢你?读这种该怎么做的书只是求安心。为了读而读,不过是尽信书。如果只是为了赶流行而读书,那跟那边的电子杂志有什么差别?一点用都没有呐。」
满脸涨红,饱含怒气的这个人,只能像离了水的鱼一样,嘴巴一开一阖。然而,当他举起手想要揍下来的时候,涟小声的低语:
「啊,对了。也就是说,大叔你满怀不平跟不满?真是不幸啊。这样的话,就向最近的幸福安心委员会报告吧?」
这是致命一击。
那个人逃了。在挤满人的公车上,强行拨开人群拚命地往里面挤。从皱眉的乘客们的视线可知,涟的一句话发挥了效用,怎么看,那都是明显的恐惧。
其实涟对谁都是这个调调。总觉得他并不是喜欢驳倒别人……又或者是,也许他喜欢驳倒别人,但以结果论,他保护了我不被其他人压到铁柱上。
「那个……涟,谢谢……」
我像勉强挤出声来地小声说,涟低头看看我,一脸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没差,我只是陈述事实。而且是那人平白添乱。」
「嗯、嗯……」
涟对我也一直都是这个态度。
我大概喜欢涟吧。非常喜欢。但他没有发现。
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份心情的呢?我被赋予假名,被赋予假名的家人,偶然的跟涟成为朋友。不过,也几乎就只是上学同一条路的关系,我连算不算得上是他的好朋友都不知道。但我的心情益发焦躁,希望他能好好的多看看我。
身为监视体的温蒂妮们,平常是不会有这种感情的。
透过赛伦网,从大家的『私语』可以知道这件事。一看见涟就会觉得心跳加速……大概是从去年开始有这样的感觉。最早意识到这一点的确切时间,已经不记得了。
因为害怕被当做发生错误的监视体处分掉,我对谁都没有说。对任何人而言,消灭都是恐怖的。
我有预感,这份心情一定会成为我履行义务的障碍。
赛伦网的指令来了。该是处决不幸分子的时间了。
公车上,正好响起赛伦女王的歌声。声音是从公车天花板上悬挂的广告发出来,那是个超薄型的荧幕,pop广告摇晃着。一直到刚刚都还在播放的商品介绍消失,切换。
<幸福是义务♪幸福是义务♪>
轻快而优雅的,跳着舞的歌姬,女王赛伦。我也很自然的跟着哼起了幸福与安心的歌。
挤满人的公车上,乘客的眼神尽是一片空茫。
因为到了处决不幸分子市民的时间,因此播放『大家的幸福广告 』。
所有的人对于一切的事情都漠不关心,到底是谁被处刑也跟自己毫无瓜葛。只要不是自己被处刑,一切都无所谓。
是一种满足而安乐的气氛,女王陛下的歌声引领着大家。
完全的安心,使人进入无神的状态。因此所有的乘客,都不可能会有这之后关于处刑的记忆,涟也不例外。所以我可以安心的,以喜欢的手段执行处决的任务。
我把思考电话从口袋里拿出来。正确来说,是跟思电造型相同,称为歌德的特殊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