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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心生警戒之前,我一鼓作气紧接着说完:
「你在○村说的『某个人』,该不会就是指你弟弟吧?」
由良宛的脸庞霎时扭曲。
看起来既像是怀念着某件事而露出微笑,也像静静地发怒,也像为了某件事情感到哀伤。「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呃,那是……就是有这种感觉。」
「…………」
「但这么说好像太不负责任了。我想想,呃,该怎么说……这只是我的第六感而已。因为我总觉得,你会那么无所畏惧又奋不顾身地去做某件事情,应该是为了非常重要的家人吧,所以才……」
由良宛不发一语,倏地将视线从我的脸上别开。
沉默就等于肯定——我可以这么解读吧?
起头的人是我,但对方这般意味深长地陷入沉默后,气氛果然很尴尬。我毫无目标地眼神四处游移,最后投向了身旁的窗户。
或许是受我影响,由良宛也跟着看向窗户。
今日的天空也万里无云到让人无奈。
隔着一片玻璃的户外世界焚烧般灿然生辉。好白。夏季期间,不论是群树、建筑物、道路,甚至是空气,这世界的所有事物皆涂上了张牙舞爪的白。强烈日照的颜色,剌眼反射的颜色。没有蓝也没有红。在这片白茫茫的景色中,人类不过是一道又一道的黑影——
「一半猜对了,但一半猜错了。」
由良宛依然望着窗户,用非常冷静淡漠的嗓音说:
「我弟弟并不知道我去了○○县寻找布施正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也请阿春对他保密。只要你答应我这件事情,你想知道什么,我现在可以全部告诉你。」
「我答应你。」
我立即回答。对此,由良宛露出了像是不知所措,但又好似有些安心的复杂神情看向我,几乎没有掀开嘴唇地小声说:「那就麻烦你了。」
而后,我知道了他与她的故事片断。
正好点滴吊完了,我于是一个人走上顶楼,顺便兼作散步。
打开犹如一块铁板、合叶铰链发出了剌耳吱嘎声的大门后,眼前是仅有水泥地板材延展开来的一整面灰色平坦空间。比想像中还要宽广。围住四边的栏杆高度让人有些心惊胆跳。
盛夏午后时分的顶楼。想必很热吧,术似我做好了觉悟来到屋外,却没有想像中炎热。
是因为风很大吧。
顶楼上拉起了好几条细长的晾衣绳,但上头没有半件衣物,只有尾端残留着一条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忘记拿走的白色洗脸巾。洗脸巾被风吹得啪哒啪哒作响,仿佛在挥舞着白旗。
可能是没有人烟的关系,看起来总有些荒凉。
由良彼方正出神地呆站在水塔形成的阴影中,眺望着远方景致。这间医院位在可以俯瞰城镇的高处,四周又没有高大的建筑物,所以视野非常辽阔。
一见到是我,由良彼方就面无表情地说:「我还以为你是被我揍了一拳才会吐那么多血。」
「笨蛋~那么软弱的拳头怎么可能伤到我。」
像极了迷你模型的街道在眼皮底下往四面八方延伸,在仿佛热油般的大气和蝉鸣声中摇来晃去,看起来没有什么真实感。如果就此置之不理,会不会被从后方欺近的积雨云压垮啊?天空那亮得耀眼的蓝教人有些害怕。
虽然不比想像中炎热,但还是很热。身体很快开始冒汗。但是,由于宛如野兽咆哮般的强风不停迎面吹来,所以不会令人不快。此外,不出所料由良没有流半滴汗。
「柏尾学长。」
由良唤道,视线依旧固定在栏杆的另一头。
声音小得几乎要融入风中。
「为了逃离怎么样也无法逃离的事物,你觉得该怎么做才好?」
这个问题真难回答呢。
但是,不知是幸抑或不幸,对于这个问题,我早有属于自己的答案。
「那就面对它吧。」
单是说出这句话,脑海中就浮现出了许多人的脸孔。
温柔的脸庞、怀念的脸庞,还有再也不想见到的脸庞。
每一张脸孔都执拗地剌在我脆弱的地带上。
「因为不论逃到这世上的哪个角落,到头来,自己还是自己。仅是周围的环境改变了,不代表自己也会跟着改变,也不代表就能逃离自己怀抱的那些事物——既然如此,就只能面对它了。只能停在原地,与之对战。然后再咬住、按住它,直到觉得已经足够了以前,不论多么难看都要坚持下去。」
嘿嘿嘿!我很破坏气氛地笑了出来。
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正讲些冠冕堂皇的话,所以也是为了掩饰害羞。
「背井离乡,在世界的尽头察觉到这件事情时,我可是非常沮丧喔。心想自己跑到这种地方来,究竟在干什么啊。这可是我的亲身体验。」
大概是受我影响,也可能只是客套,由良也轻笑出声。
那抹微笑正因为是在无意间出现,看起来更显哀伤。
站在位于高处的医院顶楼上,由良抬头仰望,然后眯起双眼,仿佛想看穿蓝天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