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老师,这时候应该要感动得流泪吧。」
「哈哈。」他轻声笑了起来。「我的原则是不在人前掉泪。」
然后他一下子拿远花束、目不转睛地端详,一下子摸摸芍药的花瓣,一下子又像在抚摸小孩子的脑袋般轻抚绿叶。
「……下次就画花束吧。」
「咦?」
「老实说,我一直无法决定接下来要画什么。」
「是吗?」
「是啊。自从决定要办个展以后,就觉得好像到了一个分水岭,刹那间完全没有了干劲和创作的欲望。这阵子来一直都是这样。所以连毕业制作的进度也一直停滞不前。」
他在说什么啊?没有创作的欲望?真难想像是用漆刷二刀流画出了那种生动画作的人会说的话……不,可是,经他这么一说,他的确是应我们的要求才勉为其难地执起画笔,再加上主题都是遵照要求。他并非是按照自己的意思作画。
此外,画画时,他的表情非常僵硬又肃穆,认真得仿佛像要去杀人,甚至让人感到害怕。如果不露出那种表情就无法画画的话,那当然不觉得开心吧。
原来这个人也不是全然没有烦恼。
可是,如果是要画他自己想画的主题的话——
只要能任由自然而然涌上的冲动驱使自己的话——
「那就画吧。」绢川说。
我也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没错没错,画吧画吧!」
笑了好一会儿后,由良老师做出正经八百的表情,重新低头看向怀中的花束。「嗯,是啊,那就画吧。毕竟什么也不做的话,花只会枯萎而已。让它枯萎的话就太可惜了。」
说完,他轻垂下眼帘,将鼻尖埋进芍药里。这样微不足道的动作中,有着仿佛在亲吻心爱女子般的专注,显得格外妖艳,连男生的我也有些心跳加速。
「因为画永远不会枯萎凋谢啊。」
六名实习老师一同走出教职员玄关,迈向后门。
当然,怀中抱着我们送的花束的由良老师也在其中。
从东大楼尾端的美术教室窗户,很勉强才能看到这一幕。
「走了呢。」
我靠在窗框上,对着空气轻喃。
绢川也用和我一样的姿势靠着窗框。
小丸学长瞥了一眼窗外后,旋即转身离开,专心刻起能面。小丸学长来美术教室的期间,由良老师总会请他指导自己雕刻能面,这两周来总算勉强完成了一张(疑似能面的)面具,听说已经带回家了。
小丸学长顶着一贯的扑克脸,默不作声地挥舞凿刀,所以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但优秀的学生(?)走了以后,果然多少会觉得寂寞吧?
明明是两周前突然出现,由良老师释放出的存在感却仿佛他好几年前起就一直待在这里般。现在又和出现时一样,突如其来地离开。
我忽然发现绢川莫名显得忸忸怩怩又坐立不安。
「干嘛?想上厕所的话就去啊。」
绢川鼓起脸颊,敲了我的肩膀一记。
「不是吗?」
「才不是呢。」她撇开小脸。
紧接着,她用力吸了一口大气,张口喊道:「老师!」嗯,就绢川而言,这应该是最大的音量了吧,但客观看来,音量还是非常微弱。她本人好像也察觉到了。
「老师。」「老师!」「由良老师!」
她双手按着胸口,脸颊涨得通红,竭尽所能地挤出声音。
细若蚊蚋的声音逐渐变得洪亮有力,音量也越来越大。
「由良老师——!」
最后,绢川发出了玻璃窗几乎为之震动的嘹亮呐喊。
这阵呐喊似乎传到了地面。由良老师停下脚步,率先仰头看向四楼的美术教室,发现了我和绢川。他的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的表情非常吃惊。
绢川又吸了三口大气,从窗户往外探出身子,发出声嘶力竭的大喊:
「老师,你愿意当老师吗?」
由良老师吓了非常大一跳。似乎最主要是惊蔚于绢川这么大声说话。但是,他马上就绽开笑容,朗声应道:
「喔~没问题——!」
闻言,绢川呵呵笑了起来,终于放松紧绷的身躯。
「呼哈!」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我再次低头看向地面。
在周围其他实习老师的揶揄和轻推下,抱着花束的由良老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看起来既腼腆,但又有些自豪,同时明朗直率又天真无邪。哎呀,真是的,你看你看,那个表情!比高中生还像高中生嘛!明明都已经成年了。
我和绢川一直并肩站在窗边,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后门的彼端。
人数变少的美术教室有些冷清。原本这间教室就很大了,只有两、三个人在的话,通风更是好得教人静不下心。
怎么回事呢?
明明只是回到原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