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打扫完教室,我前往美术教室。
美术教室里只有小丸学长和由良老师两个人。由于建盖时面积就比一般教室还大,所以人数一少,便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不不不,原本就是这样了。这才是美术教室本来的模样。是昨天太反常了。
唯一的二年级男生小丸学长正坐在一如既往的位置上,一如既往地认真刻着能剧面具。他现在似乎正刻著名为小癋见的鬼神面具。(注:小癋见是能剧面具的一种,特徴为面呈红色,双目瞪大,嘴巴紧闭。)
听说小丸学长自从入社以来,就像在做某种修行般,一直不间断地刻着能面。雕刻能面可说是非常古雅的选择,但据悉小丸学长的爷爷是这个领域的专家,学长也在懂事之前就镇日与能面为伍。更何况他还拥有一套自己的凿刀工具,看得出相当熟悉此道。
由良老师则脱下了代替室内鞋的凉鞋,规规矩矩地抱膝坐在小丸学长身旁的椅子上,专注地看着他那灵活的凿刻动作。这样看来,真不知道谁才是学生,谁才是老师呢。
我随便找了张桌子放下书包。,「……老师。」
「嗯?」
「今天你成功逃脱了呢。」
老师似乎轻笑了声。「真的会有学生问那种问题呢。」
「那么,结果老师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由良老师放下膝盖,让双脚着地,同时对我苦笑。「你这么在意这件事情吗?」
「不,我是还好啦。」我不自觉看向自己的脚尖。「是班上女同学因为我是美术社社员,要我来问问你。」
由良老师像在表示感叹般摇了摇头,视线又拉回到小丸学长的手上。「既然大家这么锲而不舍,不回应大家的期待就太过意不去了。我没有女朋友喔。」
这个答案真是出人意表。
因为我以为他是有女朋友,才会敷衍我们。
「没有吗?老师看起来明明很受欢迎。」
「是吗?」
「当然是啊,有着那副长相,你还说这种话。班上的女生都超级兴奋喔。」
「那你就对那些女孩子说,男人不只看脸而已。」
「由我来说的话,根本只能算是死鸭子嘴硬吧。」
人类中到底是哪个家伙,最先开口说出「男人不是看脸,是靠内在」这句话的啊?真是太不负责任了。这种话不过是丑人中的丑人为了丑人所说的善意谎言。实际上看到漂亮的人以后,都会对其向心力和影响力感到吃惊,也会被迫体认到自己与他们是不同的人种。因为人类无论如何都会受美丽的事物吸引,甚至到了可悲的地步。
「呵呵。」由良老师微微垂下眼帘笑道:「不论长相如何,只要不敞开心房,就不会有人珍惜你喔。」
他在说什么啊。
受到上天眷顾的人,根本不明白不受眷顾的人的心情吧……
「那日野呢?」
「咦?」
「你没有吗?」
感觉上由良老师并不是真的感到好奇才问,而是既然被问了这个问题,姑且就先反问回去吧——就是一种形式上的提问。明明不感兴趣还问,真是浪费时间,但相对而言,不在这个时机点反问的话,情况也会有些尴尬。所以这个过程就像是一种社交辞令。
但面对社交辞令时要开心还是不开心,就是个人的自由了吧。
我极度不悦地立即答道:「没有。」
「是喔。那喜欢的女孩子呢?」
「也没有。」
「是喔。」
好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走向美术准备教室。
目前我正专心在绘制油画上,主题是展翅翱翔的隼,参考资料是从图书室借来的彩色图鉴。
我在美术教室和美术准备教室之间来来往往,忙碌地准备作画的材料。
另一方面,由良老师不知从哪里拿出了木板,在小丸学长的指导下,动作笨拙地使起雕刻刀……这样一来,真的搞不清楚谁才是学生,谁才是老师呢。
立起画架,放上画布后,我再一次走进准备教室。
教室内充满潮湿的气味,空气窒闷不流通,但因为一早起就在下雨,所以无法打开窗户。雨毫无止息的迹象,不断滴滴答答地打在玻璃窗上。距离日落还有一大段时间,但屋内已经暗到不开电灯就看不清楚细处——
在昏暗的准备教室角落里有其他人在。
「呜……!」心臓突然开始急遽跳动。
是绢川。她正啪当一声关上社员用的柜子。
接着一言不发地打横经过我,走进美术教室。
我无意识地目送的背影。
绢川是个有些古怪的女生。
入学以来,她一直穿着黑色裤袜,当然这不算违反校规,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进入六月,替换成夏季制服以后,她依然继续穿着黑色裤袜。我偶然间听到了女生们的窃窃私语,听说她连体育课更衣和测量身高体重时,也不脱下黑色裤袜。真是神秘。
另外还有一点。
她非常沉默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