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才能变成一幅画。」
我和由良都说不出话来。
犀看向熊熊燃烧的仓库,眼神仿佛正看着某种惹人怜爱的事物。
「烧得真是旺盛呢,太美了。」
若不考虑状况的严重性,单看这幅画面的话,确实是美得慑人。可以说是不属于这世间该有的美丽。
覆盖住整间仓库的火焰,看来就像一种摇摆着金色鱼鳍跳舞的生物。无止尽向上窜起的黑烟、时而喷发爆起的火花,还有爆炸般的热气,全都洋溢着生命力。火焰照亮了在四周奔来跑去的小小人影,这幕光景也让人觉得神圣不可侵犯。
火灾现场背后,是既无虫声也无鸟鸣,仿佛没有生物存在般,一片万籁俱寂的绿色空间。也正因如此,明亮通红的火焰之跃动更是强烈鲜明。
磅!磅!啪叽!
数十、数百个木像逝去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这是生命被死亡轻易践踏的音色。
「原来火焰燃烧的时候是这副模样啊,我都不知道。这种画面很少有机会能亲眼看到,必须看个仔细才行呢。我要烙印在眼底,日后画火焰的时候就能运用。」
犀将脸庞转回来,陶然如梦般地说:
「我啊,觉得这次能够去到那间工作室,真的是太好了。极具参考的价值。」
他这些话中一丁点戏谵和迷惘也没有,只有十足十的认真。他打从心底陶醉不已。
「因为我看到了各种鲜少有机会能亲眼目睹的事物。」
忽然间,我回想起了那股仿佛直扑鼻腔深处的尸臭。是在那座森林里闻到的腐烂尸体气味。我不由得用手捂住嘴角。一想到那股仅存于记忆中的臭味,我就觉得恶心想吐。
「我已经决定好下次要画的主题了。我要趁着还没忘记这种感觉前画下来。真要说的话,其实我现在就想动笔。」
我既生气不起来,也无法感到错愕。
只是有种他可能再也回不来了的预感,内心十分悲伤。
尽管如此,我还是挤出声音:「……不行。」
犀像个孩子般歪过脑袋。「为什么?」
「这世上有所谓可以做和不该做的事情。那是……邪道。」
「阿春学长,画画没有邪道也没有正道喔。」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想说的是——
那样不对。犀。不对。不对。不对。不该是那样……
我找不到适当的措辞,只是虚弱地连连摇头。
犀并未不知所措,行若无事地微笑道:「说得也是呢,你可能无法理解吧。因为阿春学长是一个为他人而创作的人。不过,如果是你,应该能明白吧?」
犀直视着由良的眼睛说完,由良的脸庞便一阵扭曲,犹如害怕而威吓对方的野兽般,甚至让人觉得他没发出低嗥声真是不可思议。
「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是一样的喔。一看到你,我就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别看着我感到安心,也别把我和你当成是同一类人。我和你才不一样。」
「不对,不管你说什么,你和我都是同类。一站在你那些蓝色画作面前,我总会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飘浮感掳获住。」
啊。
原来不只我一个人吗?
其他人也有雷同的感受吗?
「我不知道你具体而言发生过什么事,也没兴趣知道。可是,一看到那些画,我就明白了。你将自己身上背负的伤口、疼痛、恐惧,融进绘画当中。这些情感因此传达给观看的人,这也正成为你绘画的力量。你也将负面的情感当作是画画的粮食。否则,怎么可能画得出那样的画。」
「……不对。」
「没有不对。你无意识间做的事情,跟我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不同。」
「不准你再谈论我。」
总觉得……这样下去很不妙。
非常不妙。
我只能仓皇失措地来回看着犀和由良。
「如果你想继续画画,就需要那些负面情感。」
「才不进!我——」
「你从今以后也会继续作画吧?不可能再也不画画。那样一来,有朝一日你将会再也无法否定我的感受、我的行动。」
「那是——」
「因为你就是那种生物。」
「……闭嘴!」
不妙。太不妙了。
于是我——
「够了吧!」
卯足全力将手上水桶里的水拨向两人。
被大量的水猛力泼到后,两个人的身子大幅摇晃了下,言语的针锋相对也终于就此打住。
犀的眼镜往下滑落,由良则是按着鼻子,一面抖着身子一面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