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彼依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以看着物体般的眼神望着我。
「你这混帐,快点说句话啦!」
「我以为你早就清楚知道这些事情,还是继续喜欢着阿宛。」
啊。
好像是喔。
眼泪一舔,虽然尝起来咸咸的,我却不由自主强烈觉得,泪水的成分不只包括盐分,也包括了糖分吧?因为哭泣之后,我就会很想吃甜食。于是,暂且止住了哭泣的我便起身坐在走廊上,将放在走廊上的花林糖(注:花林糖为一种日式零嘴,先用面团炸成条状的饼干,再淋上黑糖蜜。)整袋抱在胸前,边频频吸起淌下的鼻水,边像是饥肠辘辘的马匹般,狼吞虎咽地咯咯咯吃了起来。由于吃得太急,还险些噎到喉咙,赶紧大口大口灌下一旁的麦茶。当然,花林糖和麦茶都是小彼准备好的茶点。眼见自己搬过来的食物全被我抢走了,小彼恨恨地瞥了我一眼。
我则一脸若无其事地看着小彼工作。
但虽说工作,从刚才起,他也只是一直磨碎蓝色的石头罢了。
乳钵和乳槌皆尺寸小巧,造型可爱。是小彼的私人物品吗?蓝色石头也是,究竟哪里会贩卖这些东西呢?还是说,是从学校借来的呢?小彼就读附近的美术大学。总觉得美术大学里,平常都会放有乳钵,或是颜料原料的蓝色石头等东西。话说回来,自小学起我就在想,「乳钵」和「乳槌」这种听来有些煽情的名称,就不能想办法稍微改改吗?
小彼默不作声地继续磨碎蓝色石头。
我也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磨碎石头。
看着看着,我突然觉得好像很好玩,于是试着开口:
「我也想磨磨看。」
还以为会被拒绝,小彼却连同铺在下方的报纸将乳钵推向我。
我赶忙端正跪坐。「总之,只要磨碎它就好了吧?」
「别洒出来喔。」
「嗯。」
牢牢固定住乳钵后,我有样学样地喀喀喀磨起蓝色石头。试着亲手研磨后,嗯,也称不上特别有趣,但因为这项作业很单纯,可以非常全神贯注。我有多久没有做这种像是美劳的事情了呢?在走廊地板上的跪坐,很快就崩解成了侧坐,接着是立起一边膝盖,最后变成了盘腿。我维持着往前倾身的姿势,力量都集中在了乳钵和乳槌上,因此脖颈根部开始发酸,同时微微冒汗。
「……小彼。」
「嗯。」
「我刚刚直到前一秒,都还想着要杀掉小彼喔。」
「喔——」
「真的是真的喔。」
「嗯。」
「我幻想杀了小彼以后,要砍下你的脑袋,再让小宛抱在怀里。」
「真是超现实呢。」
「因为不那么做的话,小宛根本看也不看我一眼嘛。」
「也许吧。」
「呜呜,至少否定一下嘛,呜呜呜。」
泪水和鼻水又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我用衣袖拭去水分,继续磨碎蓝色石头。
「我希望小宛能像我喜欢小宛一样,同等地喜欢我啊。」
小彼「哼」了一声。
那种像是在说「那是不可能的吧」的嘲笑是什么意思嘛。
我也知道不可能啊。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渴望,这就是女人心啊,你明白吗?
……应该不明白吧。
「有什么关系嘛!」
我再次集中精神在乳钵上。
钵里的东西说是蓝色石头,不如说是蓝色粉末更正确。
要用这个画画吗?
感觉真奇怪……
十九世纪相片出现以前,将视觉效果收纳在四角形框框里的媒介,由绘画全部独占。如果相片是框下「瞬间」的产物,绘画就是包罗了时间、形体、空气等等所有肉眼看得见的东西和看不见的东西,将画家的「意象」保存在画布上的产物。这也算是一种魔法,所以画家肯定也是魔法师吧。
我问魔法师:「这个真的会变成颜料吗?」
「会。」
「要用这个画什么?」
「鳞片。」
「喔——」
蓝色的鳞片啊……
是什么的鳞片呢?鱼?蛇?还是虚构的生物?
不论是什么,一定会很漂亮吧。
因为这些蓝色的颜料饱含了我的汗水、泪水和怨念。
「我话先说在前头,这绝对会变成一幅很棒的画喔。」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我话语中的涵义,小彼皮笑肉不笑,然后低声轻喃:「阿宛他……只要你不怀抱任何奢望,我想就能永远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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