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我用力将马克杯放回桌子上。「……我身上只有五千圆。」
「咦~我比较想要福泽谕吉啦~福泽谕吉~」(注6:福泽谕吉是日币万圆钞票上的人物肖像。)
「我没有那么多钱。」
「那就去那边的ATM领个钱嘛。」
「我现在没有带提款卡。」
我骗了他。其实我有带。我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家里。可是,我不会再那般愚笨憨直地遵从这个酒鬼说的话。
那家伙刻意大声地啧了一声。「那好吧~给我五千圆。」
我从书包里拿出钱包,抽出五千圆纸钞,放在桌上。
「哦哦,感谢感谢。」他丝毫不知羞耻地收下,兴高采烈地塞进上衣的口袋里。「哎呀~我的孩子真的都非常乖巧呢。」
「…………」
「所以啊~我平常总是在说,男人呢,就是该趁着能生的时候多生几个孩子比较好嘛。那是一种本能。也就是所谓的生存本能。生小孩,也是为了让日后能享清福,对吧~你看,现在孩子就像这样在养老爸了呢。」
……这个混帐!
竟然说得出这种话!
就算再怎么醉得不省人事,有些事还是该知道能说与不能说——
「所以啊~日本也该变成一夫多妻制才对~这样一来,少子化和年金问题就都能解决了嘛~政治家都不明白这一点。话说回来~」他歪过脑袋。「你怎么都不回家呢?」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我脑海里的某条线断裂了。
我用双手猛力拍向桌子,并乘着这股气势霍然起身。
「你以为这是谁害的啊!」
由于我的音量非常大,柜台后方的店员,店里的客人们,全都吃惊地看向我。坐在我一旁桌子前的人也是——坐在那里的,是名年纪与我相仿的男生。桌子上摊开着参考书与笔记,似乎很认真地在读书,但听见我突如其来的咆哮声后,他也惊讶地首度抬起头来。
那张脸。
「……啊!」
我怀疑起自己的眼睛。虽然不敢置信,真的很不敢相信可是那名男生,无庸置疑就是由良。就是美术社那名怪人,由良彼方。
尽管穿着便服,头戴黑色帽子,但这张脸我不可能错认。
当两人眼神一对上,我便发出惊呼声。对此,由良讶异又怔怔地注视着我。
既然他就坐在我旁边——那不就表示,他自始至终都听到了我与这个男人的对话?在这种极近距离下,不可能没有听到。说不定他看到了我被迫拿出钱的场景……一思及此,刹那间我全身像是着火般地发热。虽说脑袋一片空白,但只有一件事我能明白感觉到:那就是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捉起书包,拔腿狂奔。
「喂!」
那家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我不会再停下脚步。我冲出店家,途中还险些撞上在寻找空位的客人。忘我地跑了一阵之后,在经过站前道路之际,我停了下来,终于找回了思考的能力。然后全身战栗不停。
被看到了。
被听到了。
偏偏好死不死,被他。
祸不单行,雪上加霜,屋漏偏逢连夜雨。
打完工之后,我直奔向平日常去的S车站前网咖——但它没开。通常它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应该也没有所谓的公休日,但今天似乎因为要检查大楼的电力设备,所以暂时歇业。
我捡到的会员证能使用的网咖,在我双脚能走到的范围里,就只有这一间。即便去其他间网咖,用高中生身分证申请的会员证,一旦过了规定时间就会被赶出来,一样毫无意义。
那家伙一定又赖在家里了……
怎么办?
根本无处可去啊。
我呆站在马路正中央,动弹不得。真想就地蹲下。蹲下后,埋进柏油路里,沉进地底深处,然后就此消失。
所谓的不幸,一定是一个感情很好的群体吧!这群不幸的伙伴们彼此手牵着手,蜂拥而上地踏进相同的目的地。根本不顾会不会造成他人的麻烦。就像是女高中生拉好友一起去上厕所一样。
一个人什么也办不到,所以才要聚集在一起,壮大胆子。一定是这样。
我转过身,带着跌至谷底的悲惨心情,蹒跚地迈开步伐。
接着脑海中有东西一闪而过。
……学校。
对了,在学校睡觉就好了。
虽然这个主意近乎是最终手段,但现在的我已是穷途末路。
没错,与其要和那家伙睡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个选择好太多了。
我事先换上了制服,以防若被他人撞见,责问原因时,就可以推托说:「我来拿忘在学校的东西。」
夜晚的学校杳无人烟,果然让人毛骨悚然——无论是没有任何人影的走廊、教室、染上夜色的亚麻地板、消防栓的红灯,还是显示紧急逃生出口的绿色灯板,一切都与白天的模样截然不同。
既冰冷、排外,又毫无生气。
回荡着的自己的脚步声好可怕,若隐若现的缝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