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高飞了。他为了和情妇展开新生活,离开了包括我和母亲在内的家庭,如同在五岛出生的孩子在高中毕业后,为了上大学和求职离开岛屿远走高飞,或是如同在母亲体内孕育的生命离开了母体,如同我的母亲走完人生路之后,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有朝一日,如今身处的地方会变成以前曾经停留的地方。这就是生命。
我想起以前有一对爱管闲事的亲戚夫妇曾经袒护父亲。他们责备祖父母和我对父亲不理不睬的态度,忠告我们说:「你们一家人应该团圆。他毕竟是荠荠的父亲,不接纳他太可怜了。」每次亲戚聚会,那对夫妻就责备祖父母和我,表现出自己是很有爱心的人,并对自己的这种大爱精神自得其乐。我觉得他们很烦,没想到从某个时期开始,他们突然不再提父亲的事。
后来我才知道,那对夫妻主动和父亲联络,把原本住在九州本岛的父亲叫回五岛。当时,父亲已经是孤家寡人,离开了那个他不惜抛弃我们母女、也要在一起的女人。
那对多管闲事的夫妻请父亲住进他们家,对遭到亲人断绝关系的父亲深表同情,频频安慰他。父亲流着泪对他们表达感谢,难以启齿地问,是否可以借他一点生活费。父亲虽然去找了工作,却没有地方愿意雇用他。那对夫妻为了证明自己心地有多善良,拿了生活费给父亲,当时,父亲泪流满面,跪着向他们道谢。
那只是父亲在演戏。之后,父亲定期伸手向他们索取生活费。父亲刚开始向他们拿钱时还摆出低姿态,然而,久而久之,和那对夫妻接触时,表现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那对夫妻终于察觉不对劲,只是一切为时已晚。他们为父亲介绍了工作,但父亲惹是生非,立刻被开除了,让当初为他介绍工作的那对夫妻脸上无光。父亲赖在他们家中不愿离开,大白天就躺在家里看电视。父亲看起来一副穷酸相,却很难缠,他会游走在法律边缘,利用别人的好心为所欲为。
那对亲戚夫妻终于忍不住对父亲说了重话,父亲反咬一口说:「当初是你们自己找我来的,你们不是说要帮助我吗?」由于这都是事实,那对夫妻无法反驳。过了一阵子,父亲又用一些不着边际的借口,为自己目中无人的态度道歉,哭着表示反省,请求那对夫妻的原谅,但始终赖着不走。他利用那对夫妻一开始展现的同情心,继续在他们家白吃白喝白住。
那位太太终于忍无可忍,回了娘家,只剩下父亲和那位丈夫两个大男人在家里。最后,那位丈夫找了几个朋友来家里,硬是把父亲赶出了家门,把他押上了前往九州本岛的渡轮。父亲哭着大喊:「你太过分了!我要告你!」
父亲赖在那对夫妻家几个月,想到那段期间,父亲和我住在同一个岛上,就不由得感到不寒而栗。那段期间没有和他不期而遇,只能说是幸运。
虽然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详情,但我猜想当初母亲怀了我,才会硬着头皮和父亲结婚。母亲是天主教徒,不愿意堕胎,所以决定嫁给父亲。我觉得愧对母亲,忍不住想要哭。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很想对母亲说,堕胎拿掉我没有关系,千万不要结婚。如果要列举出每一个折磨母亲的人,父亲当然是头号元凶,也许我也榜上有名。比起感谢母亲把我生下来,我更觉得对她抱歉,对不起。全都是因为生了我。
「荠荠,你要去哪里?今天不是星期天吗?」
我把父亲的事赶出脑海。换好制服时,祖母问我。
「我要去学校,老师找我讨论社团的事。」
「是吗?真辛苦啊。」
我向祖父母打了声招呼,走出了家门。天空满是乌云,大海是一片寒冷的灰色。
到学校后,踏入几乎没有人的校舍。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快到第二音乐室时,听到了钢琴的琴声。柏木老师找我来学校一起完成词曲。老师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我反正闲着没事,所以立刻欣然应允。
见到柏木老师后,我们分别投入作词作曲,没想到老师完成了曲子,而且还改编成合唱的音乐,时间也控制在四分三十秒内。
我拿出写到一半的歌词,在老师的伴奏下试唱后,当场修改文字,慢慢有了基本的架构,但中途陷入瓶颈,最终还是无法完成整首歌。
「我不行了,这个工作超出了我的能力,我想放弃。」
我忍不住向老师求饶,老师很体谅我。
「你真的很努力,接下来的部分就由整个合唱团一起完成吧。」
「好主意,就这么办。」
我终于可以卸下作词的重任,当然拍手叫好。
「歌名怎么办?在NHK大赛的报名表上要填写自选曲的歌名。」
报名截止日是六月初。虽然歌词还未完成,但至少必须先想好歌名。我们讨论着该取什么歌名,渐渐觉得肚子饿了。老师说,因为假日找我来学校,要请我吃午餐。于是,我们坐着老师的爱车出发了。
那辆小货车是老师的亲戚在农务时用的,虽然还可以在路上行驶,但因为没有洗车,车身上全是泥巴,而且,车身上的凹痕比之前更多了。一定是柏木老师东碰西撞的结果。
车子驶向离岛屿中心有一段距离、有很多家小钢珠店的那条路,每家店的停车场都停满了车。小钢珠是岛上很受欢迎的娱乐活动,一到假日,大人几乎都来这里消遥。就连其他岛屿的人也会特地开车过桥,来这里玩小钢珠。
「老师,那首自选曲的音乐为什么之前没有完成?」
我的屁股感受着小货车引擎的震动,转头问老师。我没想到她会把曲子写完,我猜想音乐早就在她的脑海里成形,随时都可以完成。
「我原本打算在晴子的婚礼上演奏这首曲子。」
老师握着方向盘,注视着前方。她的鼻子很挺,宛如雕刻作品。
「松山老师吗?」
「对,我在东京得知她要结婚,当时,我刚好在新宿人多的地方,她打手机给我,说她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