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加拉西加。」
这是「烦死了」的本地方言。低沉的声音显示她不光可以唱女高音,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激怒了她。我曾经是一级孤鸟,对别人内心的细微变化很迟钝,我猜八成是不应该提神木学长这种涉及隐私的话题。她微微皱着眉头,发出不悦的声音。
我不敢再开口说话,幸好休息时间终于结束了。我们回到第二音乐室,一看到大家,长谷川立刻露出柔和的表情,在她脸上已经看不到刚才的不悦。她抬头挺胸,声音像铃铛般清脆,前一刻像发怒的狗一样发出低吼的那个她已经不见了。
虽然脸上可以立刻戴上假面具,但她的内心也可以这么轻松地转换吗?前一刻的不悦真的已经烟消云散,此刻发自内心地展露笑容吗?学妹问她合唱的要点,她用平静的语气告诉她们。我很担心她累积在内心的压力会在某一天突然冲破外壳爆发出来。
NHK大赛长崎县赛的两天前,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行李。换洗衣服、随身听、掌上游戏机全都放进了行李袋。合唱团将在正式比赛的前一天从五岛列岛出发,在长崎县佐世保市的饭店住一晚。三名带队老师分别是合唱团的指导柏木老师、教务主任和教体育的兜谷老师。
母亲从门口探头进来说:
「我们后天也会去看比赛。」
「不用勉强啦。」
「我们会去。可能以后再也看不到你在那么多人面前唱歌了。」
「哥哥怎么办?」
「晃生也会去,只是到时候可能没办法进会场。」
哥哥不懂得察言观色,很可能在我们合唱的时候突然站起来大叫,就会影响比赛。
「晃生会和爸爸在外面等,只有我进去听你唱歌。真可惜,晃生对合唱这么有兴趣。你上次说合唱团的事时不是告诉他,就像教堂的唱诗班吗?」
「对。」
「他一直在重复你当时说的话。」
哥哥对某件事有兴趣时,就会一直重复以前听到的话。我想起哥哥在教堂时的身影,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穿越镶嵌玻璃照进来的阳光。虽然哥哥的表情缺乏变化,但可以感受到他乐在其中。哥哥在看那些镶嵌玻璃时,总是听到身后合唱团的合唱,所以,应该对合唱留下了好印象。
「爸爸说什么?」
「他说难得有假期,想去打小钢珠。没关系,没关系,我会说服他。」
既然不能进入会场,哥哥和爸爸一起去有什么意义?还是对母亲来说,全家人一起去某个地方很有意义?
「哥哥好久没有离开岛上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应该不至于给别人添麻烦。」
经过母亲的耐心教导,哥哥的情绪越来越稳定。和以前相比,他现在抓狂的次数大为减少了。
「这就不知道了,搞不好又会把人家小孩子弄哭了。」
「他曾经把小孩子弄哭吗?」
「很久以前的事了。」
母亲开始说起往事。那是哥哥差不多十岁左右的事,那天,母亲带哥哥去教堂参加弥撒。哥哥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热中于镶嵌玻璃,当全是小女孩的唱诗班在合唱时,他也完全陶醉在透过彩色玻璃的阳光之中。唱诗班快唱完时,母亲稍不留神,哥哥就不见了。
「这时,我听到后方传来小女孩的哭声。」
一个学龄前的小女孩哭了起来,哥哥就站在她旁边。母亲猜想哥哥不知道干了什么,吓得脸色发白,冲了过去。刚好那个小女孩的母亲也在,母亲就问了到底是么回事。结果得知那个小女孩的糖果掉在地上,哥哥捡起来吃掉了。可能哥哥突然出现,把那个小女孩吓哭了。
「我那时候还没有教晃生,掉在地上的东西不能吃,所以他就忍不住伸手捡来吃了。我赶紧向那个女孩的母亲道歉,幸好得到了对方的原谅。」
母亲脸上充满怀念的表情。
深夜,我经过哥哥房间门口,探头向他房间张望,发现他在被子中躺得直挺挺的。被子旁整齐地放着明天早上准备穿的衣服。十岁时,母亲要求他这么做之后,他一直遵守母亲的要求。只要对他说过一次,他就会永远记住。这就是我的哥哥。
我想起之前向井在学校时说的话。他以后打算去东京。能够自己决定未来的去处很了不起,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五岛,因为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决定我未来的人生要怎么过。
晚安。我对哥哥说,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钻进被子里。
我没有做梦。只看到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