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龙之坂商店街交响乐团的革命 第四乐章 MESSIAH

; 深坐于幽暗听众席的男子……如此印象将沉睡于响介内心深处的记忆胶片倒带,仿佛要将他与周边雄壮的旋律剥离似的展现在了眼前。倾耳倾听着兰德尔菲自鄂下传向全身的歌声,响介垂下了眼睑。

  藤间须美江曾经抛弃过父亲,但她最终又抱着空虚回到了父亲的身边。为了填埋其中的空白,她将精力都投入到了对父亲的音乐培养之中。想必父亲当时也拉过十六分之一尺寸的小提琴的吧。

  他也许是从内心深处憎恨着小提琴……

  这把小提琴是让母亲抛弃自己的元凶。父亲自幼便是仅怀着这般怨恨与纠结拉小提琴的,而他作为藤间家的长子,也曾拼命试图回应家人的期待。

  随着时光的流逝,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平凡。但此时如果放弃了小提琴,那他至今为止付出的辛劳就都将白费。他遇到了几乎所有音乐家都曾为止踌躇的残酷岔路。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把救世主的仿造品——海德菲尔德曾救他于深渊。恶魔从他手中夺走了那把小提琴,他也以此为口实放弃了小提琴。

  可是,他却又无法完全放弃掉小提琴……

  响介奋力地舞动开始微微沉重起来的右手,口中往复着浅浅的呼吸。呼吸乱则琴音乱,心跳乱则会失去节奏,也正是因此他才无法抑制这随着音乐涌现出来的情感。

  啊啊,我果然只是一个平庸的小提琴手。既无法成为一流的演奏者,也无法成为音乐人,更是无法吞噬能撒出美妙谎言的怪物外皮的恶魔。他无法怀着漠然的心情登上无法,无法将心脏稳定出机械般的鼓动,怀着如此无奈的他却又在内心大声呐喊——

  要我放下琴弓?最后为做出如此决定后悔的人不也是那个人自身吗!

  响介再次将视线投向听众席,这次他看到那个坐在黑暗中的男人了,哪里都坐不住的叔叔的硕大身躯也在。当他的目光触及那个正置于男子膝上的小提琴盒,他不禁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吹子、木下以及小峰所引领的金属管主旋律猛然从背后传来,空气为之撕裂,响介的耳膜也在咆哮中震颤不止。

  演奏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进入了尾声。为了打出最终的主旋律,七绪将双手举过了头顶。小提琴与中提琴整齐地拉高了琴弓,最终的主旋律仿佛席卷了响介内心的一切,雄壮地吼叫了起来。

  他原本是负责引领大家的乐团首席,现在反倒像是被大家所引导了。响介咬紧牙关,奋力拉动琴弦,兰德尔菲似乎也试图卖力回应他,在他耳边低语说着没关系,昂扬地歌唱起了匠人之歌。

  龙乐团的旋律凝聚成了一体,恍若人声的轰鸣震颤着整个音乐厅,乐符冲上高高的天井,试图将之洞穿般在头顶崩裂四溅并传向四方。

  乐谱只剩最后一面,金属管与木管齐奏在总谱上漂亮地排成一列,弦五部做着柔软的烘托。

  最后两小节,咆哮的四分音符,以及瞬间加入的总休符。

  当再次面对四分音符,乐团的所有成员都从乐谱以及各自的乐器里抬起了头。七绪将他们的视线齐聚一身,试图把旋律汇聚成一体般,明确地打出了最终的手势。最终的四分音符仿佛是龙乐团化作一体的象征,各部器乐分毫不差地汇聚在了一起,而七绪打出的终止信号也仿佛在她头顶投射出了刺目而鲜艳的光芒。

  寂静只是那一瞬间,没等七绪放下指挥棒,台下便飞来了热烈的鼓掌,如同音乐后续般响彻了这个不算很大的音乐厅。

  七绪垂下了指挥棒。也看不清她额头上是否已经沁出了汗珠,但她仅靠腕力将轮椅了个方向,朝听众们举起了双手。听着再次响起的掌声,周围的乐团成员们这才放下心似的隐约松了口气。

  不过响介此时反而抓紧了兰德尔菲的指板,拂去面板上的松脂,与周围逐渐放松成对比般的加快了动作。

  掌声还未停息……仅仅是开始而已。

  不要就此懈怠,因为舞台接下来才变身地狱。

  潜伏的魔鬼此刻就要抬头趁机降身舞台了。

  响介从首席座位上悄然起身,指挥重新面向乐团,听众席也静了下来。响介走向那个在地上标出来的独奏席位,此时整个大厅就只有他踏在舞台上的脚步声在传响。

  七绪的斜前方……响介在那个位置上牢牢站定,一度面向了听众席。与刚才所见的一样,那个人就坐在正对面。

  好安静,静得甚至让人错觉周围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听众、乐团、仿佛都是幻觉。

  在这片令人耳膜生疼的寂静中,隐隐传出了细微的声响,一种如同雨珠拍打地面的声音。原来是七绪在用指挥棒敲打乐谱台。

  她手中的指挥棒在黑色燕尾服的映衬下很是显眼,轮椅手柄在头顶灯光下泛着光芒,如同是在引领演奏者前进的方向。

  响介望着七绪,就如同在看着某种启示。接着,他在心里艰难地念出了正摊在七绪面前总谱上的乐曲名——也是自己接下来要演奏的协奏曲曲名。

  ……《康派涅拉》。

  曲名听来华丽美妙,却又是所有小提琴手们的噩梦。

  将灵魂卖予恶魔的小提琴手尼可洛.帕格尼尼所创作的这首曲子,响介自幼便是如雷贯耳,也是那个委身于幽暗中的男子所唯一拉给响介听过的中速回旋。回荡不止的倍音钟声。

  此刻,他清晰地回想起来了。之所以记忆中的那个男子像是隐身于黑暗中,那是因为他当时穿着丧服。

  “诚修馆奏乐堂的奇迹”……因为与那个舞台上的恶魔相遇,男子放弃了那把泛着橘色光辉的小提琴;那把小提琴所释放的钟声;记忆的断片慢慢聚拢在了一起。响介将早已捂暖了的兰德尔菲架好,抿紧了嘴唇。

  那个小提琴盒中所放信笺的内容,是以非常客套的尊称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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