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爱子自嘲似的地耸了耸肩膀。隔了一段琢磨的空隙后,幸低声又问,
“老师他……不知道我是他的女儿?”
“当然啊,他要是知道了这种事情,那他积累起来的人生就全都付诸东流了。而且,你要是知道了也肯定不好受……所以我就没说。”
爱子摇头说着就握住了幸放在钢琴上的手臂。幸没有试图甩开她的手,只是发火了似的叹声气,盯着爱子的脸看了起来。
“我和老师他并不是德彪西和艾玛,本希望是德彪西和萨蒂之间那种关系的。但那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把女儿也连累进来的一厢情愿啊。”
对了,克洛德.德彪西与埃里克.萨蒂也曾结为至交。将《基诺佩蒂》从改编成管弦乐的也是德彪西。就如同那个怪人作曲家与女癖不好的作曲家维系着奇妙友谊一样,爱子与老师之间也许也曾是这种关系。
“我也许也曾想过要对他说的……但是在我下决心说之前,他就死了。抛下我和你死了。”
她无力地松开了幸的手臂。低着头的母女俩都没有看彼此,就此沉默了下去。店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刁难》。”
打破沉默的既不是爱子也不是幸,而是坐在凳子上的七绪淡淡地说出了那个曲名。见爱子和幸一齐朝这边看过来,七绪竖起一只手说,
“爱子小姐……那个被你视作呼吸般平常但又让人望而生畏的长曲子,今天是第四次完成八百四十循环了吧?”
听七绪如此确认,爱子一时诧异了,接着又笑起来,重新振作了似的仰起下巴,面向琴键说道,
“你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啊,七绪。”
“能见证你完成这个曲子是我的荣幸。我毕竟是你的乐迷嘛。”
七绪恭敬地对她低下了头。跟前的幸再次握拳,爱子则将手置于键盘,调整一下呼吸后轻轻地按了下去。不同于直率爵士乐的柔和旋律顿时响彻整个店内。
那是一串不协和音……响介却咬紧了腮帮子。埃里克.萨蒂果然是个天才,他用最低限度的音符组成了旋律缭绕胸际的《基诺佩蒂》,而这首叫人循环八百四十次的曲子则每一音都拥有独立的意义,永恒无尽般地支配了店内。
这般奇妙的乐曲,想必再没有比爱子更熟悉它的人了吧,再也没有人能像她那样满怀着后悔、哀悼与爱意,爱着这首曲子并如呼吸般日日不忘弹奏长达十年之久了吧。她的情思早已不再只是“刁难”,她的音乐也早已不是单纯的一种表现,而是切实地作为言语奏鸣了出来。这段不满一分钟的演奏积攒了至今以来八百三十九次演奏的情感,温柔地振动着听众的鼓膜。
当爱子的最后一音在昏暗的店内传遍,她的两年另一百一十天也宣告了终结。当指尖离开琴键,余音完全消散,幸用单手掩住了她自己的脸。至于她是在哭,还是怒形于色,响介无法得知。而唯一能够看到她此刻表情的爱子则似哭似笑地摇头说道,
“留下的人所能做的,就只有记住那个逝去的人啊。所以我才每天……才决定一日不休地花上两年一百一十天去完成这首曲子,并献给那个人。他是真心喜欢着那个怪人作曲家所写的玩笑般的曲子的。我这点微不足道刁难,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话声一落,寂静的店内忽然响起了钢琴的轰鸣,令人为之一颤。是一直站在爱子身边的幸用力在琴键上敲出来的。被敲下的琴键迸溅出了持续悲鸣。
“我还没有……还没有接受!”
幸压着嗓音悄然如此说道。她直直地盯着仰视过来的爱子,决绝地接着说道,
“要接受你是我的妈妈……我心里还做不到。”
“那是当然啊,幸。因为我不配做你的妈妈。”
爱子如此说着就朝幸伸去了手。她的眼神在中途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碰到了她女儿的额头。幸并没有抗拒,欲言又止地叹出一气后,甩开爱子似的转过了身去。
“从明天开始,我就开始弹奏第五回的《刁难》咯。两年加一百一十天……长长的曲子又要开始了。这样我每天都会想起你和那个人了。”
玲于奈、七绪以及响介他自己,都没有试图上前拦住幸。而爱子还是坐在椅子上,在幸的身后说道,
“不过,如果哪天你能接受我这个妈妈,”
幸沉着脸,看不出表情。她撞开店门,店外的寒风灌了进来。爱子忽然站起来,向朝店外走去的幸叫喊般继续说道,
“到那时……我就停止演奏《刁难》!然后在你面前给你弹奏《儿童天地》!”
不再是什么刁难,而仅仅是纯粹弹奏给自己孩子的曲子……一如德彪西弹给他女儿周周听《儿童天地》。
幸没有回头。等店门被无情地关上,爱子愣愣地望着门的另一边,一直呆立着直到灌进来的寒风四处扩散消失。
“从今天往后八百四十天……二〇一五年三月二十三号。”
七绪悄然说道。爱子静静地将朝向店门的视线移向了七绪。
“等龙之坂的樱花开了,爱子小姐就又会回到这里了呢……今天我又忘了把CD带过来了,所以签名就再等下一次吧。”
七绪一说,爱子一时愣了。德彪西……那个被人如此称呼的漂亮钢琴手的身影模糊在了玲于奈吐出的紫色烟雾中,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盯着放在钢琴上的菊花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
“嗯…我会回来的。一定,还会回来的。”
不会撒谎的爱子作下了此番真诚的约定。
“小爱她昨天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