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幸一听,被冻得发白的脸色骤然变了,仓促间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没能挤出半个字来。七绪没在意,而是接着说了下去。站在七绪身后的响介虽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此时脸上挂的想必就是以往谈论音乐时的冷冷表情吧。
“爱子小姐之所以会在全然不同的日期回龙之坂……其实啊,并不是小幸你猜惧的她与不同男人的纪念日那种简单东西。而是对一个男人的、更为复杂更为绵长的……刁难。”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女人果然是认识我父亲的?”
脸色苍白的幸攥紧围裙裾,大胆地如此问道。七绪从挂在轮椅上的包里取出了便签,淡淡说道,
“我从小幸你口中得知的日期正好都是以八百四十天为周期的。上一次爱子小姐回来之后八百四十天后……也就是今天,十二月三号。”
果然还是没法马上察觉出来的吧。之前七绪也怪过一流音乐大学毕业的响介没马上察觉。见幸向这边投来寻求解释的视线,响介小叹一声后开口解释道,
“……埃里克.萨蒂。”
那个出生自法国的音乐界异端分子。听到这个名字,幸貌似终于明白过来了。响介点点头,凝视起了呆呆伫立的幸。
“小幸你既然是那个喜欢萨蒂的钢琴老师的学生,也应该是知道的吧?萨蒂所作的奇曲《Vexations》……意思就是刁难。虽说曲中确有数段往复,却是只能让人觉得是曲如其名的刁难人的产物。因为乐谱上写着‘做好把这段乐句循环八百四十遍的心理准备。’”
如果真按萨蒂的指示把这首被吉尼斯认定为世界第一长的曲子演奏八百四十遍,估计需要费时十八个小时。真不愧是萨蒂留给后人的刁难,不可能有人会喜欢弹这个曲子。
“爱子小姐也许是某天开始想要完成这个曲子,想把那段旋律循环八百四十遍……但是,一直弹就要耗费大半天,想数也腾不出手,中途就会忘记是在弹第几遍。”
八百四十天的日期间隔也正好和萨蒂随性写下的循环数相一致。幸的表情并未为之所动,响介便语调不变地接着七绪后面说,
“所以爱子小姐她就一天一遍,整整花上八百四十天试图完成《刁难》……就像小幸你每天睡觉之前会记日记一样,爱子小姐在练习结束后也会不忘弹一遍。听说她外出演奏会一定会带上键盘。我想,不管身处何种状况,每天临近终结时她肯定都会弹奏一遍那首不满一分钟却又掺杂错音的乐句。”
《刁难》的乐句是五十二拍,但萨蒂特色的曲子里是没有拍子记号与小节线的。而且很多听来纯粹是不协和音。但响介此刻又想起了他在御幸听爱子演奏时的情形,她最后所弹的就是这首《刁难》无疑。
这时,七绪开口接着说,
“爱子小姐第一次说是纪念日并回龙之坂的二〇〇六年一月九号肯定就是一次完成《刁难》的日子。所以,她决定用这种愚笨方法弹奏这首曲子应该是在那之前的第八百四十天。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二〇〇三年九月二十三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性格认真的小幸肯定记得,日记里也肯定留有记录的。”
七绪停下来,确认什么似的看着幸。幸欲哭无泪地眨着眼睛,小声哽咽着抬眼看过来轻声说道,
“老师他……”
她的细语被卷进了大风里,实在难以听清。不过她依旧用仿佛仅仅是回想起某件往事般的机械口吻,更为肯定地断言道,
“大概是……矢井田老师去世的日子。”
那个龙之坂唯一一个喜欢埃里克萨蒂的钢琴老师……都也曾说过,他是在九年前的夏末去世的。七绪听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么,那个老师就是爱子小姐所说的老公了。也就是小幸你的亲生父亲了。”
“怎么可能……我只是作为一个学生去学钢琴而已,而且老师也是有妻子的!”
“所以才难以启齿啊,不是吗?”
幸求助似的向七绪和响介看了过来。七绪吐出一口白色寒气,抬头望着已然日落的冬日夜空说,
“十二月三号的今天是爱子小姐第四次完成《刁难》的日子……那想必就是她要献给那个在龙之坂去世的丈夫的曲子吧。爱子也许是过于悲伤了吧,居然为此持续弹奏了十年之久。能让她停下来的,我想也就只有作为她女儿的你了。”
“可是我……”
幸没说完就又沉下脸去了。想想也是,她现在还没有整理好心情,何况这又是必须得到爱子证实的事情。响介见此,犹豫着开口说,
“小幸……其实我也和家人断绝了关系。”
为什么要说出这种事情呢……也许是她与爱子让自己联想起了自己与父亲吧。幸的视线朝他转过来,他看着幸的双眸,僵硬地继续说,
“虽然状况不太一样,但我能肯定的是……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时间再怎么流逝,总有一天我们还是会接受彼此。我想,这才是所谓的父母与子女。所以你还是早作决定为好。”
下意识间,这番话变得如同是对他自己说的了。而且出口的瞬间,他自己也为此话是否是发自内心而吃了一惊。幸的眼神瞬间透出了迷茫。
“小幸。”
就在这时,原以为没人的店内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幸像刚才被七绪他们惊到一样,吃惊地双肩一颤后转身看了过去。一位驼背老人沿着名副其实的花道走出来了。他透过架在脸上那副眼镜片看过来,沙哑地说,
“突然接到一个外送的单子……你能去送一下么?”
“当然可以。”
幸说着就转过了身去。看她逃避——或者说仿佛抓到了一个可以推延下决定的机会的样子,响介下意识地就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