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码着啤酒筐,一边用仿佛世界末日了的口气如此说道。七绪把装柿种的袋子放在收银台上,手肘撑在轮椅扶手上说,
“嘛嘛、别那么说嘛平酱。亮三也是好不容易才放弃靠摇滚征服天下,这才下决心安顿下来的……不过,好像也只是在龙之峰山麓里一家便利店里打工来着。”
信平不耐烦地咕哝着,啪啪地拍了拍啤酒筐。信平长得矮矮壮壮,脸上的器官都硕大且杂乱,跟亮三完全不像是兄弟。不过,也比不上响介的父亲和叔叔之间的差别吧。信平一边用挂在肩上的毛巾擦额头,一边大声叹道,
“七绪啊……那家伙今年可就三十三岁啦!我三十三岁的时候,开店前就得带聪史去幼儿园,给小孩儿的老师低头了啊。”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嘛,谁对谁错老天都不知道的。”
“比起老天的判断,还是世人的看法更重要吧。那个愚弟哪里会知道!”
信平对一脸微妙领悟状的七绪如此说道。就在这时,收银台旁边一个原本在看《汉字练习簿》的孩子抬起头来了。他看上去才刚上小学,应该就是信平的儿子聪史了。
“爸爸,愚弟是啥?”
“就是正月才来的一头怪颜色的叔叔啊。”
“那个人就是愚弟?我喜欢愚弟常陪我玩,可是他不给我压岁钱。”
聪史的圆框眼镜耷拉在鼻子上,又把视线收回练习簿上去了。他是在学校人称作“博士”的孩子,也许是像他妈妈。正想着,貌似搬完啤酒筐的信平缠起双臂,哼哧着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还是回龙之坂了啊……该和那家伙一决雌雄的时候了。”
“爸爸,一决雌雄是啥?”
“就是吵架。”
“爸爸要和愚弟吵架吗?”
“是啊。爸爸和蠢弟弟一出生就开始吵架了哦。”
这家伙好像在给他热心学习的儿子灌输微妙的误解。不过插嘴别人家教育孩子也不合适,换个角度看,这对父子也挺喜感的。响介凝视着这对父子说,
“信平先生,你反对亮三先生搞音乐?”
虽说七绪让一个架子鼓手去充当定音鼓手这件事还值得商榷,但对方家人反对下还让对方进乐团就不合适了。不过意外的是,信平听了之后却说,
“不是说要从摇滚洗手,进商店街办的交响团吗?那还算差不多。之后就是正经去上班,要再能娶个老婆就万万岁啦。”
“什么嘛平酱。难道说摇滚就比不上交响?”
七绪听后不服了。
“啊、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格调不一样啊。”
背对着这边的信平却断然如此说道。
“……古典音乐还算可以。摇滚什么的,可不是一把年纪的人该干的事儿。”
说着他便大步走进了收银台,边将七绪放在柜台上的柿种装进袋子里边叹道,
“七绪你啊……偶尔也买点其他下菜嘛,我进了上等日本酒哦。”
“才不是下菜呢,这可是秋叔的主食。话说信平你胆子挺大的嘛,敢叫把轮椅当生命线的人喝酒。”
“七姐姐,生命线是啥?”
“就是没有就不行的东西哦。聪史的求知心还真是无底洞啊。”
对话已经被他打断过很多次了吧。七绪照例回答了聪史的问题后,从信平手里接过了柿种袋子。聪史抬了抬眼镜,语气含糊地说,
“我妈妈每天都会说,下一代的经营者必须聪明才行。”
吓、信平听了便嗟叹一声,手指着旁边的老式大计算器,摸着他儿子的头说,
“我们小酒店只要会加减就可以啦。而且比起那个,一次能扛几个啤酒筐才更重要。对了聪史,等会儿我们玩接球吧!”
“公文补习还有作业要做呢,这次就算了吧。”
听儿子若无其事地拒绝去玩,信平寂寞地眨了眨眼。七绪看着这对开始生出隔阂的父子俩,熟练地把轮椅倒了出去。
“亮三这段时间还会在龙之坂的,你有时间就去见见,到时你们俩再一决雌雄也不迟嘛。”
“啊、真是谢谢你特意来告诉我……去、聪史,去送送客人!”
信平说着就拍了拍聪史的后背,少年聪史也立马放下笔站了起来。等七绪把轮椅倒出店门,他就低头说,
“谢谢惠顾,恭候下次光临。”
响介笑了。和式点心店“华京堂”的第五代和树也是,这个商店街的孩子看起来都很有出息。虽说现在商店街挺萧瑟的,真希望到他们那一代时能兴旺起来。
“聪史君了不起啊,也聪明。”
“因为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
“这也是妈妈告诉你的吗?”
“不是的,是我爸爸说的。”
聪史说着就指了指正在店里面整理货架的信平,然后就折身回他的固定位置坐下并展开了他的笔记本。朝店里低头一礼,响介就转身去追回公民馆的七绪了。他们本是趁出来帮忙买柿种时顺便告诉信平他弟弟回来的事情的,总感觉哪里不能释怀的响介开口说,
“依我看,信平先生的看法可没法赞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