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可能对小提琴是一无所知吧?」
响介说完松一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又说,
「最根本的……就是你将音乐家的灵魂比作了小提琴的魂柱。」
演奏者和乐器的羁绊之强是不接触乐器的人所无法想象的,根植于七绪内心的想法是怎么也不可能隐藏得了的。
「于是我就在想,你为什么会放弃小提琴。的确,这种乐器基本是靠站姿来拉的,但坐在轮椅上的演奏者也不是没有。」
响介说到这里,七绪哼了一下鼻子。她握起终于平息了痉挛的手掌,淡淡地开口了,
「所谓身体啊,就是个麻烦,一处出问题就会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
「……手指也是吗?」
「症状名称叫尺骨神经麻痹。手腕和手掌虽然可以活动自如,但手指无法长时间进行细微动作。」
也就是说,七绪的手指不再灵活了。这种症状早已从某些细节中流露出来过——用叉子吃猪扒饭、写潦草异常的字、身为指挥却不擅长钢琴…….
面对沉默的七绪,响介醒悟般缓慢说道,
「你曾今说过,你因为某起事故而完全失去了上大舞台的机会。我本以为那是针对你作为指挥者……但其实不是吧?」
七绪是不得不舍弃更为根本的东西。她听了,从轮椅上探身朝响介仰脸过去,闪亮的眸子里倒映着灯光,
「没错……但是啊响介,我的魂柱并没有倒下。就算琴弦全部断掉,身体四分五裂,只要有魂柱,我就是无所不能的。再怎么被人嘲笑愚弄、再怎么姿势难看,都无关紧要……」
说完,七绪就像是把自己当做小提琴了,用拇指指向了自己的左胸——小提琴手特有的那块斑的锁骨稍下方——心脏。
「手指不能动就去指挥,没有手臂就是去唱歌,喉咙也沙哑了的话,也要用能动弹的地方打节拍。这不就是所谓的自尊么?我的音乐怎么可能为这种事情而终结!而断送!」
「七绪。」
面对七绪这并无特定对象的激昂,响介不禁开口了。不过在他开口后的瞬间,七绪便浅浅地叹息一声,淡然地又靠回了轮椅椅背。
「你猜的没错……我是就读于城英音乐大学的小提琴学科。但是在学期间的一场事故,我变成了现在这幅没法正经拉奏乐器的模样。」
「你和樋山由佳里一样,是创立龙乐团的城英音乐大学学生之一?」
「是那么回事。往后就和之前说过的一样了……即便这样我也没有放弃音乐,而是拿起了指挥棒。其它乐器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比如按键少的金属管和不怎么过分使用手指的打击乐器。但是,最有感觉的还是指挥。你的见解没错,我的指挥是未经过任何教导的自创。」
也许是生来就有这种禀赋。七绪通过手中的指挥棒,的确让交响乐团这一巨大乐器奏出了属于她自己的音乐。她长出一口气,再也无话似的松弛了肩膀。
「就是这样……我也不是要故意瞒你。」
「也许的确是这样,不过,有一件事你不是故意瞒我了吗?」
响介摇头打断了七绪故作无谓的话,在她直视过来的威压下,响介开口又说,
「是关于樋山由佳里的事情。我跟你提起她的时候,你装作不知道她,根津也是……她到底怎么了?」
这种提问也许是过于突入核心了,但说出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响介如同在等待判决一般,表情僵硬地俯视着七绪。
接着,七绪慢慢开口了,
「那个人……是我的半身。」
这话如同一种咒文,让人全然不知所谓,也无从询问。在犹豫的沉默中,七绪忽然笑了出来。不是往常她那种抿嘴笑法,她笑起来的表情几近自虐,蓦然别开了视线。
「我为了能够再次登上大舞台,说过要让龙乐团成为日本第一的交响乐团……但其实还有另一个理由。」
说着,就像是示意小提琴本身就是那个理由一般,七绪拿起了膝盖上那挺响介的兰德尔菲,把它伸向了响介。
「为了赎罪。」
简单的话语与乐器一并递来,响介完全不知道七绪是什么意思了。兰德尔菲在七绪手中是那么的自然,自然得甚至让响介都忘了小提琴是自己的爱器,所以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意识到七绪是在归还乐器。七绪的手不再颤抖,小巧的手牢牢地握着小提琴指板。
「接下来必要的事情我会做,首席你先回去吧,别忘了练习哦。」
响介一接过兰德尔菲,七绪就麻利地将转过轮椅朝响介背过了身去,仿佛是在拒绝响介的进一步追问。响介呆呆地看着七绪的背影,七绪轻飘飘地挥手最后丢了一句,
「时间可不多了哦?本场就在十四号。」
十四号?
不对啊,龙之坂祭演奏会当天是十五号。
响介猛然抬头,七绪已经转着轮椅转柄朝大厅出口方向去了。他凝视自己手中的兰德尔菲,这时,刚才产生的感觉带上了决定性的意味——这挺与响介同甘共苦了两年的小提琴,只不过是别人的所有物而已。
尽管只是被七绪拉奏过一次,兰德尔菲就好像已经舍弃响介,回归了七绪身边。
赎罪……到底是指什么?
等间距的路灯光打在傍晚的满是龟裂的沥青人行道上,响介迈着沉重的脚步回他的简陋公寓。他本想去卡拉ok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