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拱廊街的终点了。
一个带着空无一物的花坛的空出租铺前,一个细瘦老人正坐在夕阳光里。他微微仰着下巴,雕像般一动不动,投在路边的黑色身影一直延伸到了响介脚下。
「源次郎先生。」
招呼一声后,老人转脸露出了笑容。响介上前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来,老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嘴角挂笑顾自轻声哼唱着什么。是拱廊街那边传来的名歌手旋律。
「为什么……是名歌手呢?」
响介自言自语一样地开口问。源次郎不回答其实也无所谓,八十多岁的老人估计也听不见响介的小声嘀咕吧。
「首席看过【纽伦堡的名歌手】的舞台剧么?」
老人却口齿清晰地反问起了响介。响介摇摇头,他只知道大致的梗概,清楚其中主要的曲子。老人听了,就用对小孩儿说鬼故事一样的口气说开了,
「在十六世纪工业发展的德国纽伦堡,匠人们都会参与音乐的。鞋匠、面包师、皮革匠、香料贩、裁缝甚至是做肥皂的…….听说他们会聚在一起唱歌比赛,舞台很是欢乐。」
源次郎像是在回忆那般场景一般,说着便眯起了眼睛。商店街的扬声器还在不断地重复着已经不知循环了多少遍的名歌手。
「我年轻时看过一次就喜欢上了,那些匠人们虽然各自有各自的工作,但还是会坚持聚在一起歌唱,让我感觉很了不起。」
「这个商店的各位也要既是自己专业里的好手,又要时刻希望歌唱,不忘喜爱音乐的那份明媚——我听说这个音乐包含着这份用心。」
「啊、就是这么回事。」
源次郎顿了顿,忽然把视线投向了响介。老人小小的目光异常坚定,让响介不禁屏住了呼吸。
「首席,我们啊,说穿了都是彼此不同的人,但音乐能把各自活着的人的人心维系在一起。开心的事情,悲伤的事情,都能彼此共享。只要商店街的匠人们能一直歌唱下去,这个小镇的人就能齐心一处,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那样大家不是就像家人一样了嘛。」
接着,源次郎又自言自语般地轻轻说了一句,
「我们是一家人啊。」
热风从街道另一头吹来,预示着夏季的结束。源次郎的淡淡话语在响介耳边留下微微余音后便消失了。
「就算不是出生在这个地方的人,不管有怎样的过去吗?」
「当然。」
响介沉默了。名歌手的旋律陷入了几百、不,几千次的漩涡当中,响介脑海里蓦然浮出了七绪的面容。七绪的表情与那个响介尚未谋面的姐姐的表情重合在了一起。
这个镇上的人都很亲切,所以他们不打算说什么。叔叔说得没错。大家想必都已经默默地接受了这样一个女子。而这个女子为了回报他们,一直在这个地方演奏着她的音乐。
「我……也可以吗?」
听到响介这么说,看着前面的源次郎再次盯了过来。响介润湿一下嘴唇,又明确地问道,
「我也能成为大家的家人吗?」
老人目光平和地点了点头。没有话语,但这便足够了。
演奏会结束后就联系父亲吧,告诉他自己准备在这个小镇再次拉响小提琴。现在他第一次能对父亲心存感激——感激他能让自己学小提琴。
「【纽伦堡的名歌手】是瓦格纳唯一的喜剧吧?」
响介站起身来又问源次郎。那个被夕阳照红了匠人歌手挤着满脸皱纹笑起来,如同是在示意序曲即将开始一般,轻轻地举起了一只手,
「是啊,相当精彩的圆满结局哦。」
九月十四日,龙之坂市民会馆大厅的舞台上满是器乐声和乐团成员的交谈声,场面甚为喧闹。忙于寻找低音大提琴站脚位置的玲于奈开口问下面正排着椅子的男人们,
「明天本场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们打头阵哦,九点钟开演,演奏结束就马上撤退。为排在我们后面的草裙舞同好会收拾完舞台后,大家就得各自飞奔回自家店了。」
回答玲于奈的是一口气搬十张椅子进来的雅史。成员大多都是有各自营业,有家人的话还可以拜托家里人看店,像【piccolo】这种夫妻俩都要出席的店就麻烦了。他的妻子都仰头看着天花板,咯咯笑道,
「祭节时会有很多人来,也是店里挣钱的大好时机呢。」
「嘛、就算是祭节有客人上门,也不会有客人买我店里剖开的竹荚鱼就是啦。」
已经坐定位置正调解滑管的木下大声说了一句。小峰依旧忿忿念叨着与一个管子缠斗,响介则缠起双臂,正站在舞台侧边看着他。照例来说,本场之前都应该会进行彩排。但之前也说了,乐团明天是第一个出演,而且几乎是开馆的同时,所以当天彩排是来不及的,无奈之下就只好提前一天与准备舞台一起进行了。
既然是彩排,大家看样子都还算轻松,着装也和平时一样,木下也照例是那副鱼贩子装扮。当然,明天的本场是要求过他们都穿正装来的。
会场椅子都排好了,大家都开始各自调节起了自己的乐器。响介轻吐一口气,看了一眼手表后慢慢打开小提琴的锁具,抚摸确认着爱器的面板。
就算不是渴望上台的演奏者,昏暗的后台也是一处能让人紧张起来的地方,响介并不讨厌。他一边听着仿佛离自己很远的谈笑声,一边盯着自己的手表。彩排是下午六点开始,但关键的指挥者还没有现身。
舞台两侧设置有升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