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龙之坂商店街交响乐团的英雄 第一乐章 帝王的喇叭

斯特拉迪瓦里一样,与瓜尔瓦里和阿玛蒂相比虽属中档品,但作为外行也能使用的古典提琴很有名气。

  [注:斯特拉迪瓦里、瓜尔瓦里、阿玛蒂均为16世纪至18世纪著名制琴师家族]

  这个小提琴是两年前叔叔给他的。本以为叔叔会把小提琴便宜卖给自己的侄子,结果他却只说是借——只是借给你哦,说还回来的时候就赶紧还来——他如此说。

  如果要买,大概要八百万左右吧虽不知道叔叔是怎么想的,但学生能够拉这么好的小提琴就已经非常幸运了。一想到不能辜负他的心意,那个叔叔又故弄玄虚地开口说,

  【你也得从学生身份毕业,去野火燎原的社会滚打了。还是那样自顾自的话,最后只会是抛尸路边。是个男子汉就站起来,佛之飨介!】

  听到那个从小就被调侃的外号, 飨介不由得拉下脸来。作为演奏者,平稳的独生子环境造成的竞争心缺乏常被认为是一种致命伤。

  听筒对面的叔叔没顾忌飨介的感受,最后说,

  【龙之坂很不错哦,地如其名,像是个有龙飞落的地方!这么一听很帅气吧?嘛、去了就知道了,你肯定会中意的!】

  于是,八月上旬的一个暑日,飨介带着一个行李箱和小提琴盒在龙之坂车站下了车。下车的瞬间他便理解了叔叔最后所说的话。

  那是一片如同被巨龙蹂躏殆尽之后的遗迹——一无所有的小镇。

  飨介在小镇边上的一个简陋公寓里放下行李后,第二天周末就去了龙之坂的公民馆。一般事务辅助临时职员虽然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其实就是打工。不过日本现在经济不景气,只要能拿到薪水就已经不错了。

  龙之坂公民馆与小镇整体风格一致,是一座小巧的建筑。这里似乎还兼用作图书馆,走道里贴满了小学生画的标语、海报和杂七杂八的告示,满是旧日学生时代的老教室气息。

  「唔嗯唔嗯,藤间飨介君、二十二岁厉害啊,帝真音大小提琴专业毕业的精英嘛。」

  公民馆的事务所一如所料的小,名叫根津的馆长坐在最里面,姿势可爱地歪头用漆黑的栗子眼看着飨介。用可爱形容一个男人听来像缺乏辞藻的女高中生,不过确实很可爱也没办法。不知为何,他跪坐在垫着垫子的椅子上,双手拿着飨介的履历一边看一边弹簧玩具似的不停点着头。他把鞋子整齐地摆在一边,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懂礼仪。

  事务所的空调估计很旧,完全不制冷还噪音不断。放在里边充数的电风扇满身的疮痍,不停地摆动着向飨介吹来断断续续的风。

  好歹是面试,飨介穿了一身职业装,但他一早就后悔了。龙之坂大概位于山间盆地,早上就开始又热又潮了。担心着湿气对小提琴很不利,飨介又羡慕穿着宽松polo衫和卡其裤的根津。

  「说到公民馆的工作呢,就是为市民们构筑文化的桥梁,行政和居民密切配合,促进地方活力和教育事业。感觉不错吧?」

  双手抱在胸前如此解说的根津就像是一个述说梦想的少女,可惜声音还是壮年男子般粗犷。虽然可爱得让人恶心,但是正被汗湿的西装裹着的飨介只能点头听下去。

  「镇子上成立的业余交响乐团也是这其中一环吧?」

  「你说龙乐团啊,那是当然。听说飨介君会作为小提琴手加入来着?」

  这就直呼其名了啊,而且那个“君”字的发音怎么听都有点别扭。被根津那双被皱纹裹着的漆黑眼珠盯着,满脑子狐疑的飨介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放荡乐团?」

  [译注:龙与放荡在日语中的简略读音相同]

  放荡儿子的那个「放荡」?根津似乎看出了飨介的想法,探出身来。因为是跪坐在椅子上,带滚轮的椅子往后划开了一些,让他整个身体都倾斜了。

  「正式名称是【龙之坂商店街交响乐团】“龙”的那个龙哦。」

  「商店街?」

  飨介脑海里又冒出了一个疑问。他脑子不停地琢磨这个与交响乐团名字很不搭配的词,一边想,就叫“龙之坂交响乐团”不行吗?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确认着问了一下,

  「也就是地方振兴活动?」

  根津听后用力地点了点头。的确,业余乐团的目的用不着那么崇高,而且人们更多是出于爱好才一直搞音乐的,但城镇振兴活动这种说法就前所未闻了。不顾飨介的目瞪口呆,在椅子上恢复跪坐姿势的根津把视线转向了柜台另一边。

  「那不如现在就顺便去参观一下?他们一直都是在这里的第五会议室练习的七绪酱、七绪酱!」

  「欸!用不着那么连着叫,我听得到!」

  一个年轻女子用汉子语气回应了根津。飨介扭头一看,一个女子的脑袋沿着柜台水平移动过来了。一瞬间飨介还以为对方是一个小孩子,但等她进来后才发现,她是坐在轮椅上的。

  她看上去和飨介的年纪差不多,脸上没有任何化妆,栗色短发让她像极了一位少年。眼睛滴溜像小动物一样可爱,但接下来她嘴里迸出来的话却如同锋利的刀子,完全是凶器水准。

  「谁啊,那边的小白脸?」

  「打工新来的藤间飨介君。这位帝真音乐大学小提琴专业首席毕业生说是要来当龙乐团的首席哦,你不是挺高兴来着的嘛。」

  「呃,我没说要当首席啊」

  听到根津慌忙的介绍,飨介也慌忙订正了他的说法。他隐隐感觉事情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但那个女子却只是用中年男人般的粗嗓子随便应和了一下而已。她从进来就一直保持着运动员般的前倾姿势,以仿佛带着咯吱咯吱效果音一般的气势向飨介靠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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