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龙之坂商店街交响乐团的英雄 第一乐章 帝王的喇叭

阴影,飨介下意识就眯起了眼睛。

  大大的预拍?不、那个动作不是。飨介皱眉看着他从未见过的手指的挥动轨迹,拿着弓的右手腕正要停住,但他瞬间又豁然开朗了。

  在那不足一秒的瞬间,他全然不知自己脑子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唯独知道的是,顺着七绪手势奏鸣出来的第一声是「re」和「fa#」——强音符开始的重音。这声如同是出自他人之手的重音是——勃拉姆斯的小提琴协奏曲二长调第三乐章!

  从开始的瞬间便飞跃而出的回旋奏鸣曲。第一音出来之后,飨介脑海里的后续音符便飞瀑而出,小提琴独奏的急速连接符引得正机械般拉动琴弦的飨介感觉背后阵阵寒意。

  ——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我为什么瞬间就选择了这个曲子!

  七绪并没有制定曲目,而且直至她打出第一个手势之前,飨介脑海里也没有半个强音的影子。

  七绪发出音了?

  怎么可能,她可不是魔法师。卡拉扬也好富特文格勒也好,都不可能控制演奏者的意识。怎可能会有那种事情存在。选择这首曲子的是他自己。

  飨介咬紧牙关,紧张通过下颚传递向他的爱器。紧张会子在身体中传播,打乱手臂动作,让琴弓误滑。飨介的手臂原本因为炎热而疲惫了,但此刻就又像不是自己的似的动作着。七绪的手仍在挥动,而且不是仅仅在打节拍。那是飨介从未见过的自由打法。

  别看——飨介内心有另一个人如此喊道。在交响乐团里,演奏者并不是一定非要盯着指挥者看。如果是自己不喜欢的指挥,演奏者甚至会去看首席的琴弓。但飨介还是本能地追逐着那逆光中的手势轨迹。

  第九小节时,七绪的视线忽然从飨介身上向上飘去,左手同时也微微挥高。她在对着飨介背后的无人会议室打手势。演奏到这里的飨介自然明白她动作里的用意。

  是交响乐!

  从这个小节开始,木管和圆号将会加入到弦乐器的演奏中。七绪明显是在指挥假想中的交响乐队。十足响亮的而又实际并不存在的英格兰圆号声震动着飨介的耳膜。那音色与飨介的主旋律相辅相成丝丝入扣,让人不禁地为之震颤。

  因为圆号位于交响乐团后方并且号口朝后,所以圆号声总晚一步进入听众耳朵。那是对乐器演奏时机达到音符单位级别的掌握后才能做到的,飨介不禁再次为之震颤,他祈求般地看向七绪,七绪动了动她的嘴唇,飨介不闻其声便知她是在说“唱吧”。飨介心中的畏惧越发强烈,他眼前的不再是原先那个粗暴并自以为是的少年般的女子了。

  她是美妙音乐的化身。

  飨介耳边的小提琴主旋律宛如不是他自己演奏出来的,是他耳朵所陌生的。他的爱器轰鸣着,宛如悲鸣,而脑海中仅存下来的冷静也跟着响起了警钟。飨介感觉自己正明显地被七绪的指挥吞噬不行!快停下!

  眨眼的瞬间,砰!一阵尖利的声音迸溅了出来。小提琴的旋律也戛然而止。飨介呆呆地停住了手,琴弓尚搭在琴上,而小提琴则满身疮痍地沉默了下去。

  琴弦中最纤细的E线突然崩断了。

  会议室里顿时重回寂静,不禁让人忽然感觉身体沉重得似乎被灌入铅块,不仅由于天热而出的汗水打湿了飨介后背。最后是七绪轻飘飘的声音将飨介唤醒过来的,

  「喂喂,好好做保养啊,那可是演奏者的基本哦。」

  飨介苦涩地在心里否定了她。不对,这弦是搬家到这里之前才上好的。之所以断掉,纯粹是因为他自己的技艺够不上她的指挥。

  七绪毫不介意似的放下手,将轮椅转了个,就好像当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又拿起窗边的拖把开始拖地去了。

  会议室如同真正的音乐厅一样沉寂了下去,而飨介依旧丝毫动弹不得。他无力地垂下提着小提琴的手,自言自语般嘀咕道,

  「七绪你是在哪里学指挥的?你到底师从哪位?」

  「所谓指挥啊,不是成为的,而是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的。」

  七绪干脆地说出了音大指挥系学生听到时估计脸色很难看的话,飨介则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点头表示了赞同,

  「是吧。的确,说难听了你的指挥不能称之为指挥,连基本的指挥法都没有遵循明显是你独创的。」

  「那是自然啊。我正如你所见,只是一个因为某起事故而完全失去了登上大舞台的机会、区区公民馆的职员而已。」

  七绪爽快地接受了飨介的评价。但是她的指挥里明显存在着音乐。七绪手中的拖把正按一定的速度动作着,而刚刚目睹她指挥的飨介甚至感觉这个动作里说不定也包含着什么意义。

  「那么,我就只能自己创造大舞台了不是吗?」

  「所以你才说日本第一之类的吗?」

  七绪并没有回答飨介紧随而至的问题,而是转脸朝飨介看过来,语气平淡地说,

  「飨介,音乐里可是有魔物的哦。」

  此刻飨介忽然感觉自己第一次看到了七绪的真实面貌。如果要用一个词语形容的话,那便是非同一般的冷静。这不禁让人错觉,至今为止她所有的乱来和言语仿佛都是为了掩藏这个的假面。那不是能将音乐这种带着优雅感觉的事情说出来的表情,而像是要奔赴毫无胜算的战场的人所露出的表情。

  「我曾亲眼看到过被那个家伙完全吞噬了的人,但我是绝对不想被吞噬或者逃避的。我要迎头而上。」

  「我」

  我不是在逃避——不知为何,飨介下意识地就在心里为自己辩解起来。但是,自己现在身处的困境和七绪比起来,渺小得甚至有些滑稽。飨介不知道七绪身上曾今发生过什么,但是她表情背后所隐藏着某种确确实实的东西,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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