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发出声音。
不知谁的刀又掉在地上。
“据说现在已经送到研究所附设的医院里。”小柳一边颤抖一边努力说出话来。
“你说出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母亲睁大双眼。
“对方没有说清楚,不过似乎是,那个,实验中发生的意外…”
父亲站了起来,说他马上过去,眼神非常犀利。
“不行啊老爷,您刚才喝了酒。”
“管家是用来做什么的,小柳,你去开车。”
“知道了。”
小柳用力点头,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已经恢复冷静。他迅速离去,准备开车出门。
“喂,我也去。”瞬介站起来。
“不行。”父亲立刻说。
“为什么?”
“机密会泻漏,而且研究部门以外的人不能擅自通行…”
“这时候谁还顾虑那么多。”
“不行。”
“你实在是——”
“总之,我一个人先去,可以吧?”
瞬介僵在原地晈着牙,然后用力敲了下桌面,又坐回位子上。除了父亲跟小柳以外,谁都没有动,热腾腾的料理摆着没人吃,也没人离开座位,有如橱窗里的假人家族。
父亲跟小柳出门了,外面传来低沉的引擎声。等到他们两人出发过了三十分钟,我们才终于(稍微)恢复正常。女佣表情茫然地收拾餐具,瞬介一脸不平地吸着烟,母亲和亚以面面相觑,广明则是无言地望向窗外。我虽然维持着自然的表情,其实心里相当混乱,想象着事情的惨况,想象着小梢的状态,想象所有最糟的情形。别说恢复平静了,连阻止脑中的想象都办不到。
又过了一个小时,电话终于响起。接电话的是瞬介,如今这栋屋子里还活着的人,除了瞬介以外,全都沉默不语。瞬介的眼神恍惚漂浮,看不出是安心还是绝望,静静听着话筒另一端的报告。通话结束了,瞬介放下听筒,看着我们,眼神依然分不出是安心还是绝望。
“大家先放下心来。”他开口说:“小梢没事了,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这句话有如福音般,对我们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小梢没事,她没事了。一直到几秒钟前还跟肺病患者一样揪紧胸口的母亲终于松了口气,想必我们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表情吧。
“要多久才会完全康复?”听到她没有生命危险,我多少恢复一些平静。“还有所谓的意外究竟是什么?”
“据说没有受到外伤。”
“咦?”
“应该是没有任何外伤。”瞬介拿出香烟。“小梢受到的伤…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可恶——”他一脸烦躁地将烟点燃。
“你说精神上的,那是?”亚以颤抖着声音追问。
“是这里——”瞬介指着自己的头部。“对方强调这只是暂时的,可是…”
“她究竟在做什么样的实验?”
“电话里没有说,只听到什么十八号机密的东西,马的。”
“为什么…”母亲的声音很虚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告诉我啊,为什么?”
“妈妈…”
母亲没听到我的声音,她抱着头,像个苦恼的音乐家抓着头发。我也觉得快神经错乱了,真想跟母亲一样扯着头发尖叫,从喉咙吐出血来。但是不能连我都跟着一起激动,我们必须要振作才行。
“大哥——”我回头看着瞬介。“那是说没有痊愈的可能了吗?”
“刚才我说过了,对方说这只是暂时的症状。”
“可是这种事情…”
“也只能相信了吧。”瞬介加强语气。“我们还能怎么样?”
“…不能去跟她会面吗?”母亲低着头小声地说:“我想见小梢。”
“很遗憾,据说是谢绝会面。”
母亲没有回应。
天快亮时,父亲跟小柳回来了。我们无法入睡、无法忘怀、也无法发泻,只能陷入宇宙漂浮的状态,有如走钢索走到一半出状况的小丑,下面没有任何防护网。在这样悲惨的情况下,应该成为全家人支柱的父亲却没有救援我们,自顾自地关进书房里。我们只好询问小柳,但是这位谨守礼仪的管家说,他一直都待在车上没有跟进去。真是够了,每个人都只会规规矩矩扮演自己的角色…稍微脱轨一下会怎样?
天亮了,太阳露出脸来,窗口照进强烈的阳光,可是我们的心里依然黑暗,甚至阴影的比例还不停增加。谁都没有移动,没人去上学,也没人去工作,我也没有去画画,只是让时间不断地流逝。管家和女佣开始打理家务,但也只是反射性的动作而已,一下子把盐放成糖,一下子打破碗盘…
如今回想起来,那段时间真的是很夸张(当然现在也还是很夸张)。谁也没有预料到小梢会遭遇这样的不测,连想都没想过,也就是说,我们都没有心理准备,可以说是晴天霹雳。我们所相信的剧本里,并没有写上小梢会出意外,大脑会受到创伤的事情。这完全是即兴的插曲,是这个虚假的家庭首次遭遇的真实。
父亲每天都到初赖川研究所去,但不是去上班,而是为了观察小梢的状况。一开始父亲完全不提小梢的事情,经过母亲跟瞬介拼命地劝说(加上精神上明显地施压),终于在意外发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