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脱离常轨。钢琴声没有停止,轻盈又带着些微力道的音符在我周围扩散,我想知道别人是否也听得见,可是这里没有任何人,只有我一个。
只有我一个…钢琴…
钢琴?
演奏者!
我反射性地拔腿就跑,朝着跟精二家不同的方向,本能地前往钢琴声的来源。
虽然只是往回走,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巷子里却是高难度的行为。先回到养柴犬的房子,接着往右转,钢琴声还没停止,美妙的音符继续流动,是一段熟悉的旋律。然后在下一个岔口左转,钢琴的音量增加了,不,应该说离声音的来源越来越近了。从绿色墙壁的房子前面右转,就是连接园道的马路。
前方有人群众集,钢琴声停止了。背后突然一股寒意。
…啊啊啊——
不可能的。我全身颤抖着,挤进人群中,从大人身旁的缝隙往前钻,然后低头俯视地面上的东西——一个手指扭曲,满脸鲜血的人,正躺在地上,仰望着天空。
是伽耶了。
啊啊啊啊——够了,住手——这样一点都不好玩,我不要看到这个——
救护车的声音传来,伽耶子被放上担架,迅速抬进救护车,赶往医院去。现场只留下地面的血迹跟围观的人群,还有无所适从的情绪。随后有几辆警车赶来处理现场,开始询问目击者,我竖起耳朵仔细听,似乎是车祸逃逸事件。原来如此,车祸逃逸啊,这不正是“那家伙”最爱用的卑鄙手段吗?我转过身往回走。够了,够了,已经受够了。
将该做的事情做完,我走进学校后面的森林里,手脚都异常疲惫,胸部很痛。背包里的菜刀已经换成鲔鱼罐头、面包、牛奶糖跟矿泉水,外加从书架上随便抽走的小说跟几本爱看的漫画。左手拿着以前露营用过一次的睡袋,右手拿着小铲子。我明白事到如今逃避现实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并不是个笨蛋,却还是站在这里,带着食物跟用具。
我把铲子插进地面,一开始有杂草跟石头的妨碍,在表层除去之后,变得比预料中更容易挖。我越挖越深,四周渐渐被土堆包围,充满泥土的气息,几只蚯蚓惊讶地逃出来。等我挖出一个可以完全藏身的洞穴时,天色已经微暗了,黑夜即将来临。我想做最后冲剌,却已没有多余的体力可以挖掘,只能稍微将面积拓宽,就此停手。将背包跟睡袋拖进洞里,拿出矿泉水,坐下来一口气喝光(我知道会有这种情形,所以特地准备了三瓶)。
深深叹了一口气,抬头仰望入夜的天空。跟平常没什么两样,每颗星星部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我有些失望,一般人看到这样晴朗的星空都会赞叹不已,但我是个跟欣赏风景无缘的人。来吃面包好了,人要实际一点。我边啃面包边感受风的气息跟虫鸣声,可惜依然什么感想也没有,唯一的心得就是想要一直待在这个洞穴里。但我并不是田鼠,虽然还是个小孩子,也算懂事了,知道不可能永远躲在这里,必须尽快找到新的起点重新出发,否则真的会完蛋。可是脑中一片混乱,疲倦得无法动弹,连动根手指都很辛苦。所以今天就休息吧,就当作是最初也是最后的安息日。也许会像减肥计划一样,明日复明日,一直延后下击,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决心断绝惰性。在我吃面包的同时,天色完全变黑了,月亮被云层遮掩,看起来有些诡异,我赶紧移开视线。好恐怖…真的,好恐怖。
恐惧。
直到刚才都完全被遗忘的情绪,开始在我心中逐渐扩散。为什么我要在这座夜晚的森林里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就算要隐居的人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吧。一看清这个现实,突然吓得动弹不得——对星空的恐惧,对周围空气的恐惧,对最原始的“黑夜”的恐惧,虫鸣声听起来就像诡异的哀嚎,觉得周围的泥土似乎都带着恶意——我全身都变僵硬了。乍看之下没什么问题,眼睛可以眨,手脚也可以动,实际上却充满了未知的惶恐。对于想象力丰富又容易失去理性的我而言,这实在不是个值得高兴的情况。
突然…感觉到人的气息,接着是泥土被踏过的声音。
看吧,你又在胡思乱想了。不,不对,等等,我根本什么都还没开始想啊,所以这个脚步声是真实存在的…可是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森林里,应该还是我的想象吧…可是我的想象还没进展到这么具体的地步…可恶!才不是想象,才不是。
一定是真的。
我找不到铲子,啊,刚才挖完洞就丢在旁边了。其他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漫画,不行,这么薄根本没有杀伤力。对了,宝特瓶,虽然打破会没水喝,但眼前顾不了那么多了,先保命要紧。我无声无息地从背包里拿出宝特瓶来。
竖起耳朵,脚步声慢慢接近。
对手的气息越来越明显,连呼吸声都听得到。
紧张。我屏住呼吸。努力消除内心翻搅的恐惧,让所有神经都敏锐起来。全身上下布满神经线,周围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连嘈杂的虫鸣声都能逐一分类。
连头顶上夜空的动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连走过来的脚步声踢到小石子都能察觉得到。
我的所有感官都发挥到极限,为了要求生存。
脚步声在距离洞口一公尺的地方停住了。
我抓紧宝特瓶,做好备战姿态。如果对方跳进来,我就用瓶子敲他,如果对手从外面攻击,我就立刻把瓶子丢出去。
可是…
“喂。”洞口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喂。”刻意压低的声音。“喂。”
我很害怕,僵着不动一阵子,终于下定决心站起来,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起初只看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确实有人的气息,而且刚才也听到声音了。我眯起眼睛…看到广明就站在附近。莫名其妙,全身穿黑的站在黑暗中,当然看不出来啊,这家伙是把黑夜当成保护色吧。
“…你、你——”脑中的疑问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