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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父亲强制把小梢带回家来,似乎连研究所的工作也辞去了,之后他就全力投入事件追查当中,真是相当了不起的行动力。睽违半个月的小梢,看起来有些憔悴,但大致上是健康的。她一边说我回来了,一边挥着手,而另一手则是抱着那只兔宝宝。对小梢回家这件事感到最高兴的,就是亚以跟广明了。虽然小梢的确在精神上有些异样,但并不到绝望的地步,而小妹和弟弟两人是真正发自内心爱着她的,因此也不以为意。
亚以的眼神又找回从前的温柔,对父亲的攻击次数与破坏力都大幅减少,并且开始回学校上课。相反地,逐渐恶化的是瞬介,从不碰酒精的他开始酗酒,醉醺醺地说看见小梢就很痛苦,还说那不是小梢,完全不一样,“小梢”已经消失了…他说得没错,在我们面前微笑的女子,并不是星野梢,而是另一个人…或者应该说,是另一个东西。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连亚以跟广明都很明白,但我们只能忍受。要小梢完全回复原样是一种奢望,只要身体跟精神上有一部分还保留着自我,就已经要觉得庆幸了。
“瞬介,别闷闷不乐的嘛。”亚以这么说。
“老妈说过,我小时候会经叫老爸买积木给我,可是才玩五分钟就失去兴趣了,我就是这种人啊,不好意思。”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这也表示着两人立场的差别。话说回来,我有玩过积木吗?
小梢开始明显地行为异常,是在回到家两个月后。十月上旬,有好几件大型包裹寄来给小梢,我问她里面是什么,她只回答是很重要的东西。如果只是这样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但不久后她居然在天还没亮就起床,在屋子四周不知做些什么。我又向她追问,她依然只回答是很重要的事情。全家人都很惊讶,却没有去阻止她,因为当时没有人会去怀疑她是在装设监视器。到了十月中旬,小梢开始叫那只兔宝宝“圭一”,还用力将玩偶抱得死紧,拼命摩擦表面的绒毛。终于全家人都受不了了,希望她不要有这种举动。元木正被列入失踪人口,父亲说他没回公司宿舍,也没出现在研究所,那是说他已经住森林里成为尸体了吗?(我并不想去确认,对于分不清真人跟玩偶的小梢而言,也许这根本无所谓。)
她继续做出奇特的行为,过完年就叫工人来改装自己的房间,在里面加设厕所浴室跟简单的小厨房。当时我们都没想到小梢会把自己关在里面过封闭的生活,只是觉得很疑惑而已。瞬介逼问她到底想做什么,也只是浮现幸福的笑容,任何威胁或逼迫都不管用。小梢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瞬介大哥,别紧张嘛。
就这样,小梢企图将这间屋子变成一座大型监狱的计划,一步步进行下去。在这段缓冲期,家庭的接着剂逐渐剥落,角色分配开始失效,戏码终于开天窗了。瞬介酗酒酗得更凶,广明越来越沉默,我也越来越少出门,而最严重的是亚以跟父亲。原本差不多恢复正常的亚以又开始攻击行为,暴力程度更变本加厉,甚至拿刀去刺杀在客厅休息的父亲。幸好父亲及时反应用手挡住,才没被刺中要害,不过眼镜碎了一地,右手的指尖也被割开。我跟小柳赶到现场制服亚以,她抬起头瞪着父亲,大叫凶手。接着她又在父亲常喝的白兰地里下毒,研究植物的瞬介说那是从某种植物取出的毒素,只会引起痉挛,幸好没有生命危险。对当时的我们而言,亚以的行为是仅次于小梢的灾难。为什么她会恨父亲到这种地步呢?根本想不出理由。而父亲也很奇怪,完全不做任何抵抗,只是默默承受亚以的行为,实在不可思议。也许这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之后,又过一年的七月十日。
到达沸点,小梢终于开始行动了。
关于母亲的死,在遗书前半部已经提过,就不再赘述,但必须强调的是我们受到的冲击非同小可。过度的打击使亚以完全恢复正常,这是最糟糕的以毒攻毒方式。甚至连广明都为了逃避打击,冲动地要求小梢对他的大脑做特殊处理(究竟广明被做了什么特殊处理,我并不清楚,只知道小梢似乎将记忆系统跟时间系统都动了手脚,广明已经失去时间主轴的概念,分不出“过去”、“现在”、“未来”,而且还被植入动物归巢的本能,不管去哪一定会回到这间屋子里)。
对于小梢的行为,最直接表现出愤怒的还是瞬介。他拿的不是酒瓶而是菜刀,站在小梢房门前大喊,喂你搞什么鬼啊竟然杀了妈妈混帐东西还不快开门否则我要杀进去了——凶狠的语气突然像开关切换一样中止,小梢射出的子弹穿过门板打中菜刀,发出响亮的声音。刀面上被射出一个大凹洞,瞬介默默地离去。我没有责骂瞬介的逃跑,也没有嘲笑他,因为我没有那个资格。
总之,我们被监禁了。不能出门,连窗户也不能打开,完完全全被监禁在屋里。只有广明被允许外出,但没有人敢对他的大脑抱着什么期望。
因此我们频繁地开会,讨论现状跟原因,努力让自己处于可以接受的形式里。然后我们得到一个结论,就是事情演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们劝小梢调职造成的。当然也有人反对这个结论,女佣就是其中之一,她拼命反驳,说就算我们劝小梢调职,但真正做决定的还是小梢自己,所以是她自己的错,而且设计小梢的是初濑川研究所的人,我们实在不应该遭到这种待遇。的确,说得一点也没错,很合理也很有说服力,这些我们也都知道,但是家里半数以上的人都认定自己有罪,希望能被小梢杀死当作补偿。爱惜生命又讲究合理的女佣,对此无法苟同,于是她在九月二十二日被射杀了。这件事前面也有叙述过,详细情形就略过不提。女佣的死是伟大且具有意义的,她不顾思想跟现实的差距,为了维护自己的想法而做出选择,这是我跟瞬介都做不到的神圣行为。
唯一反对的女佣死后,家中又恢复平静。但我无法平静下来,如果不是眼睁睁看着她的头砰地一声爆开来,也许我可以顺其自然接受她的死亡,可是那声巨响、那个画面,都在提醒我一个事实 我们所以为的救赎,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扭曲想法。
然后,又过一年的五月十九日。
父亲被杀,亚以失踪。
现在这间屋子里,只剩下我、广明、瞬介跟小柳,还有小梢,就我们五个人而已。
赎罪还持续着。
遗书也持续着。
※※※
钢琴练习似乎很忙,最近伽耶子一放学就马上回家,我有点无聊,也很寂寞。不过既然没有外出的时间,遇上“那家伙”的机率就会减少,所以我又觉得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