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题出在你身上,全部都是你的错——充满了压抑与恶意还有轻蔑,我感觉到电车在晃动,身体支撑不住了。有谁看到了我的失态吗?那群窃笑的高中女生…鞋道是在嘲笑我吗?
…你在搞什么啊。
我想向“她”求救,想向“宏子”求救,可是我跟她已径结束了,而跟“宏子”连开始都还没有。看吧,你又要依赖女人了,只会在情况最糟的时候来这套。
终于回到公寓了,这样就可以摆脱掉所有人了吧。我打开电灯,马上把百页窗放下来,从冰箱拿出啤酒,然而映入眼角的电脑,随即断绝了啤酒的诱惑。不行,我还不能睡,我把啤酒放回冰箱,启动电脑,在等待开机的空档,将CD片换成另外一张。
接下来听《ERA》。
一开始又是倒数(而且这次从十开始数),倒数完之后才真正进入第一首歌,很摇滚的风格,流畅的旋律和夸张的歌词,跟《金字塔》相同,但可以感觉到不安定的跳跃。我并不知道二张专辑之间的创作期还有哪些歌曲诞生,所以才会明显地感觉到跳跃的距离吧,而曲目的编排更是露骨地突显出冲击跟落差,前一首很轻快明朗,下一首却充满绝望的字眼,完全不像流行歌曲,刚才…好像还听到一句“去死吧”?接着又以和谐的曲调结尾,像是不安与心安二者的偶遇,让人倍受折磨的无期徒刑。
《ERA》听完,我收到“宏子”的来信。
《听我说。今天考完数学,已经没救了(笑)。我有预感,终于得到人生当中第一个不及格的分数了(笑),而且明天还有几科都是我最弱的,这二天不用睡啦——
而且最火大的是,大家都有男朋友伴读(怒),哼,反正我就是没人要的悲哀女高中生嘛——啊,真是强烈的怨念(笑)。你呢?有遇到什么好对象吗?我过是一样没行情(笑)。
你听过中村一义了,很棒吧?我很喜欢《ERA》,一定要听这张喔,对了,你说《金字塔》的怀旧歌曲是指哪一首啊?
我要去用功了,那就这样罗。掰掰~》
看完“宏子”的来信,我沉浸在猥琐的幸福中,边听第二遍《ERA》边回信。
《晚安。
唉呀,考试结果好像很惨呢(笑),谁叫你临时抱佛脚,念书一定要脚踏实地才行啦…不过话说我自己高中的时候也没在念书,好像没有资格说别人(笑)。
《ERA》我听完了,还蛮喜欢的,不过我从来没认真听过音乐,实在没什么说服力(笑)。中村一义很合我的胃口,谢谢你介绍他的歌,我开始考虑要好好听音乐了,如果有其他推蔫的歌曲记得跟我就喔。
我也还是一样,交不到女朋友。应该说,没有遇到好对象。上班的地方都是一堆欧巴桑,可惜我不是师奶杀手。
那就先这样罗,掰。》
这样你就满足了吗?另一个我发出疑问。我回答他,怎么可能,才刚要开始而已。然后把信寄出去,接着关机。没错,才刚要开始而已,离满足还差得很远呢,不管有多愚蠢多空虚,我还是会孤注一掷地投入这个妄想,爱到体无完肤为止吧。这是不存在的梦想蓝图,对架空天堂的眷念。
我摊在脏乱的地板上,微凉的感觉很舒服,可惜不到一分钟就被我自己的体温传热,变成有点恶心的温度,所以我又站起来,关灯,然后早早钻进被窝。今天就不要喝啤酒好了,难得心情很好,不想破坏气氛。就跟那些沉溺在过往的夜晚:永远地道别吧,不再用她留下的回忆安慰自己。现在的我已经有中村一义的歌了,虽然对音乐还是一样没有兴趣。
※※
就像岛鸟儿衔着鸟笼在空中飞翔,或是黑熊到动物园买票入场一样,我和我家人的故事,是一连串荒谬可笑的片段。如果把我们一家人落魄凄惨的模样拍成记录片,在外人眼中看来,必定是一出品质粗糙的三流肥皂闹剧,或是缺乏幽默的怪异剪辑。这个评语完全正确,没有反驳的余地,但同时也带着相当严重的误解,这一点我必须先声明,不理会我这番话的人,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同题人物。
首先,这篇充满疑惑和消极口吻的手记,是我的遗书。
也就是说,当这篇手记越接近完成,我也就更加接近死亡。其实我很想亲眼看看发明遗书这种好方法的人是谁,不过发明者恐怕早已经结束掉自己的生命了吧,所以只好放弃。放弃,真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重点。
我想趁还来得及的时候,简单地说明关于我家所遭遇的事情。遗书除了自我满足之外,同时也是相当了不起的写作,我并不想陶醉在自言自语的方式,必须像流水帐般只有最基本的解说跟最少的描写,因此必须屏除掉一般写作的陋习。
我的家人原本在北海道郊区过着平静的生活,父亲任职于某研究机构(这部分先省略不说明),母亲是欧美绘本的翻译者,大哥是植物研究员(啊,多么美好的工作),我是不赚钱的风景画家(这也是一份美好的工作),妹妹在父亲工作的研究机构上班,而弟弟跟小妹在家里坐吃山空当米虫混日子。此外还有二名帮佣,其中一名是老当益壮的管家,只有眼睛稍微不好了点,另一名是年轻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女佣。家中成员总共就是这九个人,一直以为不会有任何改变,但是这样深信不疑的状态,却在去年夏天突然被摧毁。
最先被杀害的,是母亲。
书桌上摊着正要开始翻译的新书…绘本上画着一个小女孩身体变小,正大口大口地享用比自己体积大了八倍的蓝莓蛋糕…母亲就趴在书上(这是后来听说的,因为尸体被发现时,我正在山上写生),据说嘴角流着血,而苍白的脸孔上,充满了慈悲的表情。至于是谁告诉的,如今已经记不起来了。所有的家人,包括我在内,都没有向警察报案,而是将遗体用毛毯包裹,放置在仓库的最深处。
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因为杀害母亲的凶手就是妹妹。
我们都没有当场揭发,除了二个人以外…全都默默接受了母亲的死亡,并且努力克制对妹妹产生的种种情绪,不能对她生气,也不能恐惧,因为我们该受到的惩罚终于被执行了,就只是这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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