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也差不了多少,而且岛松比札幌还要偏僻千百倍。如果问我为什么要跑来这里一个人住,实在有点回答不出来,只能说是鬼迷心窍,那是最这当也最接近真实的答案了吧。
晚上十点,工作结束了,暂时从沉默中被释放出来,但我明白接下来等待着我的,是更大的沉默,因此觉得有点寂寥。孤独的我走在通往车站的黑暗道路上,鞋底依然摩擦着路面,再怎么乡下的地方,星期五还是会有些活力的————路边的高级轿车里坐着一群女性,想必六年前应该是清纯的学生,如今却怎么看都是半失业状态的飞特族:还有一群头发过长的高中生,跨坐在重型机车上,聚集在街灯下大声地嘻闹喧哗。如果能允许我用抽象的字眼来形容的话,某种“难以形容的情绪”正在我体内蔓延,具体来说…就是恐惧、羞耻、侮辱、后悔,这一切的集大成。我驼着背,快步走向车站,通过闸门,搭上依然是来得正好的电车。可惜座位已经满了,对面有人把行李放在空位上,但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对付那种自我中心的人,只好装做没看见,站在博爱座的旁边,抓住手把。
一个把长发染成浅色的女高中生,正坐在博爱座上,年纪轻轻却一副理所当然的姿太,我无言地看着。在她后面坐着一名戴厚重眼镜的上班族,还有一名很像从时代剧走出来的老人,上班族看着窗外的黑夜,而老人把鼻子凑近前面女高中生的头发,断断续续地闻着发味。我决定什么都不去想,已经开始出现前兆了,不能让症状再恶化下去,如果再继续逼迫自己,就成了心理异常的自虐狂。我想当个健全的正常人,能够当个平凡的普通人就是最大的福气。
一个不小心,突然跟博爱座上的女高中生四目交接,我急忙移开视线,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老人斜睨着我,旁边的上班族不知何时也朝我看过来。
别看了。
别看了。
如果我有使用枪械的执照,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拿出乌兹冲锋枪扫射吧。用力瞄准这些人的脸部,把女高中生、老人、上班族、以及其他乘客…把车上所有的人类都射杀。当然,这只是幻想,所以没必要担心会被逮捕,也不必烦恼将来的现实问题。我只不过是寻求逃避的出口,就像被恶梦惊醒的孩子会紧抱着母亲一样。
岛松站到了,我下车快步走出车站。处在千岁外围的乡下,能够让我很快冷静下来。
我爬上公寓楼梯,每踩一步就会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让人感觉自己像在演奏什么打击乐器。终于回到我可爱的独一无二的堡垒,简直可说是侥幸生还,脱下鞋子开了灯,在慰劳我辛苦久站的双脚肌肉之前,先按下电脑开机钮,然后洗个热水澡,按摩脚底,从冰箱拿出一罐啤酒,坐到地上放置的iBook面前。虽然中午出门时忘了要拉下百叶窗,不过现在我已经没力气再站起来了。
一边擦干头发一边确认信箱,有新的邮件,才稍微安下心来不到一秒钟,脑中立刻产生另一个自我来吐槽——喂喂喂,用不着为那种没有生命的文字搞得七上八下的吧。我坦率地回答另一个自己——嗯,说得一点也没错。然后打开拉环,把啤酒灌进嘴里,吞下喉咙,带来一阵微微的剌痛感,这种感觉比啤酒的浓度或醇度要来得更重要。
一对新邮件,由“宏子”寄来的,我移动游标,打开来阅读。
《你回来啦,晚安!
上次有提过说今天要考试,果然,临时抱佛脚是行不通的(笑),我大概、一定、绳对又考得一塌糊涂了吧。算了,只求能及格就好(笑)…
对了,我跟你说喔,今天换位子,我居然抽到最后一排耶,太赞了~万岁~不过,我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好像把今年的好运全都用光了说…这样就交不到男朋友了啦(笑),不过没关系,座位比男朋友重要多了(笑)。
中村一义的专辑你听了没?(注1)保证好听喔!真的!日币四千五喔~~(笑)。啊,糟糕,考前听这个真是危险,差点又露出我暴走的真面目了(笑),好险好险。
明还有别的考试要准备,不好意思,那就先这样罗。掰掰~~》
我放下啤酒罐,重读一遍“宏子”的来信,然后把手指放上键盘准备回信,可是又觉得不能在喝醉的状态下打出不知所云的文字,便关机盖上电脑。今天就到此为止,我的大脑已经在飘浮了。
关灯以后,没有拉下百叶窗,也没有刷牙,就这样钻进被窝里。我对酒精的抵抗力异常微弱,就像这样,一罐啤酒都还没喝完就不行了。我不相信什么酒精会带来幸福的感觉,至少对我而言,这只不过是逃避副作用的说法而已。意识朦胧地抬望天花板,窗口映入了微弱的月光,可以看清楚木头的纹路,我莫名地高兴起来,不过…此刻脑中盘旋的思路,跟木纹或月光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什么都没有只有声音特别大的冰箱,已经被我当作背景音效了,对于没有听音乐习惯的我而言,这是轻而易举的事。
对了…虽然突然讲这个转得有点硬…“她”很喜欢听音乐。摇滚、爵士、电子、甚至我所不知道的类型,都在她的兴趣范围内,那排满一整面墙的C D架,到现在还记忆犹新。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她的声音。我很清楚自己并没有评断音乐的耳力,西洋音乐可以听成东洋音乐,东洋音乐可以听成诵经,这是习以为常的事。我觉得自己的耳朵缺乏捕捉连续音阶的饿机能,所以对我而言,小猫打喷嚏跟歌剧演员的换气,全部都是一样的(反正歌剧演员在句子转换瞬间的换气,其实也没有任何情感表现可言)。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我,却认为她的歌声有如天籁。若要问什么是天籁,我也无法回答出那种充满灵性的文艺词句,毕竟我跟诗人相差甚远,总之我只能强调,除了天籁以外,没有任何词句足以形容,这就是唯一能替她下的评语。我想起那十六岁的,未发育完全的声带振动的模样。别人会怎么评论她的声音我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我真的很喜欢她和她的歌声,就只是这样而已。
幸好我喝醉了,如果唤起有关她的记忆,当中有高达百分之八十五点二,都是欲望和欲求不满交织而成的日子,会陷入苦闷的思考中不可自拔。此刻的她,正在做什么呢?唱K TV,或是当个好学生乖乖用功读书?想着想着,就这么睡着了。
跳脱出随之而来的绝望感,翌日再度睁开眼睛,就变得神清气爽,在明朗的心情下醒来。关于她的回忆和自己优柔寡断的劣根性已经完全遗忘,多么简单。我起床确认时钟,刚好八点三十分整,看了眼窗外的朝阳,当然景色是不变的,这是日常生活无奈的一部分。就算再怎么努力挣扎,也改受不了、逃避不了,令人叹息的现实、令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