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注视哭泣的伽耶子和她怀中的小猫,但我们不以为意,沿着原路往回走,进入刚才经过的树林。其实到树林里也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我们无处可去,什么也做不了,为何身为小孩子是这么地无能为力呢?我好想赶快长大,想要变得更高大,更聪明,更强壮,好好保护伽耶子,然而这些希望,都被伽耶子的哭声淹没了。
虽然面积很小,但这里毕竟还是树林,日光都被遮掩,地面也被树枝跟杂草覆盖。我想,自己大概是想逃避吧,才会走到树林里,完全是鸵鸟心态。而伽耶子尚未停止哭泣,我回头叫她别哭,又说小猫还活着…但是她怀中的躯体已经僵硬了,只有小小的鼻子偶尔才动一下吸入氧气而已,谁都看得出来,它已经差不多快死了。我蹲下身子,将自己隐藏在草丛间,旁边有小虫爬过,蝴蝶像风中的纸片般飞扬,让人有种逃离丑恶世界的感觉。可惜这只是错觉,透过树木间的空隙,还是看得到车子跟行人的流动。但我就是不想走出去,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永远待在这树林里,不跟任何人接触,就我们两个生活在一起…那么伽耶子就不会再被任何人伤害了。我在脑海中设法克服各种障碍,努力让这个幸福的隐居计划更有实践的可能——在下雪前挖出洞穴,过着不被打扰的生活,洞口盖上掩护的杂草,还能挡风遮雨,记得要买好十年份的杂志,用来打发时间,不过漫画可能很快就会看完,所以只好买几本小说放着,还有一定要记得带毛毯跟棉被,否则冬天会太冷,可是没有电视很无聊,如果把电视拿来,没有电也不能看,对了,就自己准备发电机吧,可是那要怎么充电呢?还有粮食要怎么办?洗澡又怎么办?
…行不通的。
从一开始我就很明白,这只是一种鸵鸟心态的逃避而已,当自己无路可逃,被逼到绝路时,必然会出现的妄想。太阳光从枝叶间洒下来,照射在我跟伽耶子身上,却再也照不到小猫身上了,我觉得好悲哀。
“小猫…”伽耶子将猫儿放在地面上。“对不起,”她用沾了血的手擦掉泪水。“对不起,对不起——”拼命忍住哽咽,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歉意。“对不起。”
“伽耶子,这不是你的错。”我说出没有安慰作用的话。“所以不要耿耿于怀。”
“是我害它变成这样的。”
“不对,”我指着小猫。“是它…是它自己要跟在你后面的吧?”
“可是它死掉了…”伽耶子双手撑在地上俯视着小猫的尸体,随即又哭了起来。
这时候,我发现树林的另一端有人站着,那个人正直直地盯着我们看。虽然被枝叶挡住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应该是个男的,旁边好像还停了一台脚踏车。脚踏车?啊啊,可恶的脚踏车,我忍不住皱起脸孔。伽耶子没有发现男子的存在,还在流眼泪,即使她的泪水滴在小猫身上,小猫也没有突然奇迹般地复活。看吧,这就是现实,只有在电视上,眼泪才是万灵药。
那名男子抬着脚踏车走进树林里,不顾车轮在树木间擦撞,笔直地朝我们接近。
…他是谁?
看起来差不多是读高中的年纪,但不是那个撞伤小猫的高中生,衣服不一样,他穿着红色的上衣跟深色牛仔裤。走到比较平坦的地方,他就把脚踏车放下,开始推着走。
“你们是在幽会吗?”那名男子边走边问,声音比同龄者要来得高。“现在的小朋友员是前卫呢,居然在性方面这么开放啊。”
这股开朗的声音,在看到僵硬的小猫后突然中断,他把车停好,蹲在小猫旁边,然后看了伽耶子一眼,问我怎么回事,表情很认真。我只犹豫了四秒钟,就跟他说明事情经过,从遇到小猫,到脚踏车肇事,还有高中生残酷的一踢,加上兽医的无情对待,全都一口气说完。当然我知道就算说了这么多,小猫也不会复活,我也知道自己的责任跟伽耶子的悲伤并不会减轻,但我就是忍不住要说。大概是想得到帮助吧,因为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逃开“那家伙”的威胁。男子听完我的话,静静地放下双手,说这真是太不幸了,然后他摸着小猫的头,低声地说要帮它做坟墓。伽耶子用沾满泥土跟血液的手擦掉眼泪,湿润的眼眸望着男子,男子点了点头。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是一种暗号吗?伽耶子站起来,颤抖着说要盖个漂亮的坟墓。
“就为它盖个豪华的坟墓吧。”男子也站了起来。“越豪华越好。”
他从脚踏车的篮子里拿出铲子(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开始挖土,而伽耶子就去收集小树枝跟树叶还有果实,我也想帮忙,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好默默地看着他们行动。伽耶子抱着满满的枝叶跟果实回来,已经停止哭泣,男子看了她一眼,接着把小猫的尸体轻轻放进挖好的洞里,再把铲子交给伽耶子,她接过来,没有立刻动手,安静地看着铲子,彷佛那上面刻了什么重要文字一样,过一会儿,才开始将士填进洞里。然后铲子轮到我手上,我也跟着把土填进洞里,安眠在洞中的小猫被盖住了,男子负责完工。接下来我们又用树枝跟树叶做装饰,等大功告成,伽耶子就站起来,低头看着这个坟墓,就像小孩子盖的秘密基地。
“别忘了供品喔。”男子回到脚踏车旁,从后面的正方形箱子拿出一瓶养乐多。“可惜没有牛奶,不过同样是乳制品,将就一下吧。”说完就打开盖子,放在坟前。
“那里面全部都是养乐多吗?l伽耶子看着脚踏车后座的箱子。
“嗯,我正在送货啊。”
“那这瓶怎么办?”
“没关系啦,小事一桩。”男子笑了笑。“如果这个世界连少了一瓶养乐多都要计较的话,那我早就去自杀了。”
“呃——”我对他低头致意,这不是客套,是由衷的感谢。“谢谢你。”
“我什么忙也没帮上啦,又没有把猫救活。”
“不对——”伽耶子抬头看着他。“你对小猫这么好,光是这份心意就…”
“光是这份心意?听起来好悲哀啊。”男子的声音像参加葬礼般悲观。“这不是小朋友该讲的台词喔。”说完伸手拭去伽耶子脸上的泥土。“知道吗?”
“嗯…”伽耶子听不懂他的意思,表情很茫然。
“发生这种事情…你们一定觉得很痛苦吧。”他深深地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