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从以前就很擅长跟踪,在全盛时期甚至连野猫都能跟得上……骗人的。王田正站在叶山家前面,当然,并不是突兀地呆站着,而是从天还没亮就隐身在对门住户的栅栏后方,目前已经解决掉四罐啤酒跟一条香烟。只有在执行工作任务的时候,他才会完全禁烟、禁酒,因此他自己也很清楚,这次为了叶山里香的事情来站岗,纯粹是出于个人自愿的行为。
凌晨三点左右,一只少见的虎斑猫出现在王田面前喵喵地叫,张开的胡须很可爱,眼睛是绿色的,尾巴漂亮得像从天而降一般。这只猫的前世,大概是俄罗斯贵族之类的吧,既温和又出色,王田立刻与之结为好友,还相约有机会要一起去喝一杯。然而这位好友,却在几分钟前迎接了人生的终点——被汽车辗过。王田在栅栏后方目睹了死亡的瞬间,看到猫尾巴不停地颤抖,胡须也无力地垂下,于是他破了自己的禁忌,走到好友身边。虎斑猫还没来得及抬起头看他,只轻轻叫了一声下就断气了。
现在……时间是早上七点十八分,好友的遗体正在王田身旁安息,其实他最讨厌用“安息”这种字眼去形容死亡,但这回是特例,因为死者是他的好友。王田从栅栏的空隙观察道路,晨跑的上班族跟经过的学生似乎都没有去注意地面上,那有如西红柿酱般不太明显的血迹,这样反而让他很庆幸。念小学的时候,王田曾经在学校后面森林的大树上,偷偷盖了个鸟巢,当时心中的喜悦跟现在很相似,也不知道为什么。
透过这种工作所认识的人,大部份都是些不能深交的家伙,这些人在自己周遭散发强势的磁场,总是事先探听好最隐密的底细,对话中一定要参杂开玩笑跟适度的紧张感,净是一些可爱又可恨的幸福的强者。想当然耳,跟这些对象是不会建立起友谊的,这种情况对害怕孤单(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王田而言很棘手。
又在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王田忍不住苦笑,轻轻抚摸冰冷的尸体。最近常有脱轨行动,实在很伤脑筋,就连今天这个行动,不也是一种脱轨吗?自己应该要去寻找浦野宏美的,叶山里香本来就不重要。当然,他也可以辩解说,因为浦野宏美下落不明,调查最后目击者叶山里香或许能够找到线索……
七点二十四分,叶山家开始有动静,“叶山里香”从玄关出来了。暗红色的格子裙,搭配黄色的制服——是千年国学园的制服,正穿在她身上。还是一模一样……现在应该正睡在饭店里的叶山里香,跟十几公尺前方站在门口的“叶山里香”,完全看不出任何差异,至少外表上没有。
究竟,那是什么呢?那才是真正的叶山里香吧?自己是不是被冒牌货给骗了呢?哪个才是真的?是谁抢走叶山里香的身分?
算了……有必要去追究真伪吗?就算眼前的“叶山里香”是冒牌的,只要周围的人都没何发现(应该没有吧,能够大大方方住在叶山家,就是最好的证据),那么是假的也无所谓吧。就像镀金的戒指,对相信它是纯金的人而言,价值都一样,只要表面的漆没有脱落……
没有任何脱落的迹象。王田看着“叶山里香”出门右转,然后他把装满烟蒂的空罐放进塑胶袋,向好友告别过就开始行动,从栅栏穿出来,走到对面,幸好没有任何人,他把袋子丢进垃圾场,快步跟上去。确定追到“叶山里香”的背影,距离大约二十公尺,王田保持固定的距离走在“叶山里香”后面,烟瘾犯了也硬是忍住。对方看来并没有察觉自己的跟踪,这是当然的,他可是职业水准,并非可以被小女生轻易识破的三脚猫,而且路上行人也不多,不用担心会跟丢,幸运之神是站在他这边的。
“叶山里香”在路口停下脚步等红灯,周围有几个学生和溜小狗的老人,是很好的掩护,王田站在她右边,偷看她的侧面,那张脸——仍然怎么看都是叶山里香没错,简直像是把叶山里香的全身都仿制成一件精巧的皮衣贴在身上。绿灯了,王田隔着一群学生走在她后面,距离应该不到十公尺吧,前方出现岔路,“叶山里香”往右转消失在眼前,但学生们是直走的,王田失去掩护,仍不以为意地跟着右转。
“啊?”他不由得发出声音。一瞬间……不了解怎么回事,应该说……现在也还不了解,“叶山里香”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不可能是陷入人群里,因为右转后,前方只有一个穿同校制服但不是她的女高中生,以及倒垃圾的家庭主妇,还有正在吸烟的中年男子,除此之外别无他人,路上甚至连车子都没有。附近确实有可以躲避的地方,但王田的视线只离开短短数秒钟而已,她又不是忍者,绝不可能会有这么敏捷的身手。
王田立刻绕到前面偷看女高中生的长相,对方防备地瞪他一眼,而那张脸自然也不是“叶山里香”,首先头发长度就不一样,叶山里香是直长发,没有这么短。
王田僵立在原地。
2
一天之中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实属难得。即使是共产国家解体,也并非突然发生,会有些前兆让人事先预测到结果,但是,发生在我眼前的事情完全欠缺了这些程序。当然,这或许是我的自己观察力不足,不过既然是自己的感觉,对我而言也就成为事实了。
一到学校,就看见秋川倒在教室后面,表情痛苦地抱着肚子,她身后有张椅子被摔在地上,为什么椅子会在这种地方呢?而且全班同学彷佛都当作秋川不存在似地,照常各做各的事情,有的讲电话、有的聊天、有的趴着睡……
“啊,还在睡啊?”坐在位子上的樱江,突然回过头来对秋川笑着:“赶快起床,老师要来了喔。”
“呜,咳……”秋川咳得像临死前的病人,用虚弱的视线望着樱江:“樱、樱江……”
“干嘛?”樱江站起来走到秋川旁边:“你演得太夸张了啦,有那么痛吗?”
“很痛耶……”
“只不过用椅子打而已嘛。”樱江站在秋川面前,冷冷地笑着,一副要朝她吐口水的表情,班上其他同学也都明显地露出冷淡和嘲笑的态度。
樱江抓起地上的椅子往秋川腹部打下去,秋川的喉咙发出难听的声音,但樱江仍不以为意地继续攻击她,然后真的朝她吐了一口口水,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对这个突兀又诡异的情况无法反应,一直站在教室门口动弹不得。这、这个……究竟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摸不着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