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篇描写空中飞人的故事。(注:出自卡夫卡的短篇作品《最初的忧伤》。)」
这篇故事的开头写着,在人类所能习得的所有技巧当中,空中秋千算是最难的才艺之一。
「说给我听。」
泪海只说了这一句话。我虽然不太擅长说明,但是还是试着告诉她:
「有个空中飞人表演者,因为致力于磨练技巧,最后再也没办法从秋千上下来了。」
「没办法下来?」
「……不对,应该是不想下来了。」
开始在秋千上生活的空中飞人,过着非常舒适安心的生活。与人相处的机会受到限制,只有他的搭档偶尔会攀着绳梯上来。这时候,他们两人总是坐在同一个秋千上说话。
两人同坐在一个秋千的左边和右边,这副画面实在非常美,让我一直无法忘怀这篇故事。不知道泪海是不是也感受到那片景象,她说:
「真好呢。」
她垂下视线笑了。
「如果我也能那样就好了。」
语调十分认真。泪海轻轻移动到车站月台的盲人步道上,跪起了脚尖。若是不小心摔倒跌落,立刻就会死亡。可是在这个地方做出这样的事,感觉异常地适合她。
「我想要永远待在秋千上。」
她的背后有着看不见的羽翼,单轨列车乘车处吹来的风,让她的裙子和羽翼同时飞扬。我忍不住随起了眼睛。这时面露微笑的泪海继续说道:
「这么一来,会来看我的搭档肯定是爱泪。」
「爱泪?」
我开口反问。
是啊。一个转身,泪海的脚跟终于着地。决定放弃进行与死亡相邻的表演。
「我有个妹妹喔,双胞胎妹妹。」
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老实说,除了容貌、愿望以及身体能力之外,我对她算是一无所知。可能是因为我也难得地说了自己家里的事情吧,泪海继续悄声说道:
「她的空中飞人技巧,比我还厉害。」
怎么可能。我低声回应,心里想着根本就不可能会有那种人存在。这句低语让泪海笑了。
「你一定以为我在骗人吧?那孩子其实只是单纯喜欢运动而已。而且她说她很喜欢跟我一起乘坐秋千。那孩子一直深信我的技巧比较高明,但是从我的角度来看,没有受到任何注目却能默默地完成动作的她,才是真正拥有才能的人啊。」
「可是——」
月台广播响起,单轨列车飞驰而入。为了不让自己的语声掩没在这些杂音当中,我注视着泪海,说道:
「可是要成为空中飞人的人,是泪海吧。」
泪海再次将身体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仿佛乘着单轨列车的风势。
「没错。」
扬起裙摆折线根根分明的裙子,她的脸上露出微笑。
「要去那个地方的人,是我。」
这个时候,要是可以对她报以微笑的话,会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然而我就是无法微笑。暑假结束时,有五个人离开了才艺表演学校。
教师们的处理方式,就是当作她们从来不曾入学过。
我们只能强忍着恶心呕吐感,努力度过每一天。甚至没有余力回头看望那些离开的人。
感受不到任何秋季的感伤或冬季的沉痛,光阴如同马匹不断绕圏奔跑一般迅速流逝。我们接受了大量的训练,身体与精神都逐渐地脱胎换骨。仿佛更上一层楼似地,从一年级升上了一一年级。而第一年课业的总结,就是亲眼目睹胜者与败者的出现。
毕业典礼。上一代,获得担纲演出者资格的人是丢掷飞刀的克莉丝蒂。在往后的人生当中,我们肯定不会忘记她美丽的侧脸,以及低垂下视线的其他学姐们吧。穿着橘色礼服的安徒生,看起来就像是老鼠民族的女歌手约瑟芬(注:出自卡夫卡的短篇作品《女歌手约瑟芬或老鼠民族》。)一样。在她的带领之下所合唱出来的,是如同拷问一般、如同囚犯一般的歌曲。
欢迎来到马戏团。
才艺表演学校的毕业典礼选在马戏团的休演日,举行地点在剧场内。观众席上,坐满的是监护人以及受邀前来的客人。由于才艺表演学校的开学典礼并没有对外公开,所以我们是第一次暴露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之下,同时也是第一次知道置身舞台上能够看见何种光景。
聚光灯刺得眼睛静不开。献给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的掌声,听起来似乎非常遥远。
位在讲台右边的,是我们这群学妹。而讲台左边,则是坐着历年来获选成为当代担纲演出者的人。每个少女都穿着光鲜亮丽的舞台服装,一举手一投足都仿佛自己才是唯一而且至高无上的女主角。那彻底压过他人的存在感,让我觉得这才是献给即将离巢的少女们的钱别之礼。
当中有一个人。我一直注视着坐在最旁边的少女。她和其他所有担纲演出者一样,都是美丽动人的少女。但是回异于他人的,是她在毕业典礼进行途中从来不曾起身、从来不曾开口、从来不曾眨眼。她的衣服相当单薄,贴合在身体上的紧身衣,上面印着仿佛刺青一般的球体关节花纹。手臂和双脚病态似地纤细,一刀剪齐的头发杂乱而干枯。
另外,她那精织的脸上,始终带着面具般浅浅的微笑。
领唱毕业歌结束的安徒生走了过去,轻轻吻了她的脸频。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