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造内心的事物到底是什么呢?
我偶尔会思考这种事情。学校的课程曾经教过,从双亲身上继承而来的基因就是我们身体的设计图。就算不是如此,光是以双胞胎的样貌出生这件事本身,也让人感到十分特别。
拥有相同的基因、相同的细胞,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另一个自己。不是两个,而是成对诞生于世的我们,世因为母亲的教育,而一直为能成为相似之物而努力。尽可能地吃相同的东西、作相同的运动、睡相同的时间、穿相同的衣服、读相同的书本。对此感到绑手绑脚的次数其实绝不在少数,而且我们的自我认同可能也因此出现了巨大的扭曲。不过硬要说的话,这些还算是愉快的行为,至少比自己独自一人长大成人要好。虽然讨厌的事情多出了两倍,但是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我仍然觉得过去那段日子同样也有两倍的快乐。
我不知道其他的双胞胎,一般来说是如何生活的。因为我一直到了十九岁,都没有遇过我们以外的双胞胎。不过我不知道这是日益严重的少子化结果,还是纯粹的偶然。
我觉得,用尽一切努力、让我们尽可能地相同的我们,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内心就已经完全不同了。
医院走廊吹进来的风,蕴含着一丝夏天的气息。
这里是相当洁净的空间。为了换掉花瓶里的水,我来到院内的洗手台前,因为单人房里的洗的洗脸台太小,而且有点故障。
就算是走廊的角落,也仍然是一尘不染的洁净空间。白色的花瓶,扭曲地映照出自己的脸孔。今天不必去剧场,所以我没有化妆。完全没有覆盖着任何层次的五官,果然每一处都和双胞胎姐姐有着些微差异。
我装了大约半瓶左右的水,然后抱着花瓶回到病房。单人房的房门只要稍微碰触,感应器就会启动,自动开敢。隔帘使我无法看见病床上的状况,但是我却听到那里出现了小小的动静。「痛!」
「泪海……!」
我把花瓶放在附近的桌上,慌慌张张地冲了过去。想要下床的泪海,正因为失去平衡而坐倒在地板上。
白天由我代替外出工作的母亲,留在病房内负责看护。才刚入学不久的大学,我也已经决定提出休学申请。虽然大学让我有点在意,但是对我来说,照顾自己的双胞胎姐姐,还有她托付给我的角色才是真正重要的事。
「不是跟你说过不行吗!」
我抱着她的手臂,把她扶起来的时候,赫然觉得轻得很不自然。
她稍微瘦了一点,这个念头让我冒出一身冷汗。她的肌肉可能开始衰退了也说不定。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不止撑过了困难的手术,而且在这种光是呼吸就会伴随痛楚与苦温的日子里,她依然毫不示弱,持续忍耐。
我的双胞胎姐姐泪海在练习中发生意外,至今已过了一星期。她的右脚仍然残留着麻痹感,还是无法自由活动。「只要复健就一定会康复!」母亲虽然这么说,但是复健课程却始终无法开始。等不及的泪海于是背着医生和护士活动身体,每次都让我和母亲吓得胆战心惊。
「医生也说过现在还不能乱动吧——」
「要是不乱动,就没有办法把身体重新锻练起来。」
泪海像是打了我一耳光似地回答。她的脸上依然因疼痛而扭曲着。
她想把自己早已失去儿时柔软度的身体重新锻练起来,这样的决心让我哑口无言,只能不知所措地让她缓缓坐回病床上。
床上散落着好几本已翻烂的文库本。有《小王子》,《风沙星辰》,以及《夜间飞行》。
音乐播放器的耳机里,也隐约传出交响乐团演奏的马戏团背景音乐。
我觉得她的灵魂并不在这里。虽然身体近在眼前,但是内心已经飘荡到远方。
飘荡到那座遥远的舞台之上,聚光灯照亮的那个地方。
仿佛空壳一般的泪海,她的侧脸流露着绝望。同时,她的眼中仿佛也摇荡着坚毅不屈的火焰,黑色的瞳孔反射出黯淡的光芒。那道光芒,令我这个凡人感到恐惧,可是同时也像是黑暗当中的火光一样让人安心。她并没有放弃,而且还拥有比任何人都更坚定的决心。让我能够打从心底相信,泪海一定能成功。
在我所知的范围之内,泪海比任何一个成年人、甚至比任何一个男人都来得坚强。
所以,虽然我们是双胞胎,我还是可以非常明确地认知到她是「姐姐」,而我,是不成材的「妹妹」。尽管我们年龄相同、身高也只差了几公厘。
泪海是我的姐姐。
同时也是我的骄傲。至今依然。
「舞台怎么样了?」
像是为了摆脱掉痛楚、愤怒以及不安,泪海迅速地开口问道。没有办法立刻回答的我,一边用手紧握着自己的手指,一边用舌头添着牙齿内侧,寻找可用的字句。
「……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做得好——」
我没有自信,我用沙哑的声音这么回答。节目表是早已决定的东西,所以我也已经站上马戏团的舞台许多次了。那段时间,对我来说除了痛苦之外什么也不是。就算能够毫无失误地完成表演,传进耳中的掌声也十分空虚。因为我是虚假的。因为我根本配不上这些掌声。
「别担心,你一定可以做好的。」
泪海安慰似地对我这么说。
「爱泪比你自己想像的还要更有实力。」
因为你至今一直陪着我练习呀。泪海露出浅浅的微笑。
可是!我实在无法不这么想。可是!观众想看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泪海啊。
我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