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戏团的公演。
那是十年以前的事。在我的回亿之箱里,那也是埋藏在最底层的回亿。我牵着母亲的右手,所以母亲的左手应该是泪海吧。
站在最便宜的二楼站票区,混杂在大人当中的我一边紧抓着栅栏,一边看着光辉耀眼的舞台。现在观赏表演已经设有年龄限制,但是当时,只要是日间公演,不论几岁都可以入内观赏。虽说是初代,但是当时的少女马戏团已开始受到瞩目,记得当时的会场应该挤满了观众。
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唯有感觉却依然鲜明。打击乐器的声响阵阵撼动着我的心臓,仿佛连脉动都将受其操纵一般,让我相当害怕。
没错。马戏团之于我,是相当恐怖的东西。
另外,恐惧足以支配人心这件事,也同样令我害怕。
第一次观赏的马戏团表演,印象最深刻的表演项目果然还是空中飞人。身上穿着金光闪闪的服饰,虽为人身、却能在空中飞舞的她。
在我幼小的眼中,只把这个表演当成与死亡比邻的恐怖行为。映入泪海眼中的光景又是如何呢?相信一定和我截然不同吧?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母亲就梦想让我们其中之一——不,应该是让我们两个都加入少女马戏团。容貌和同的双生艺子,光想像就让人觉得耳目一新、华丽万分,而且也比较有价值。
不费什么工夫就产下了五官清秀的孩子,而且还是两张相同的脸,母亲决定从中获取最大的好处。因此,我们每天都必须前往芭蕾和体操教室;而且早在懂事之前,身体就被迫记住了如何演奏钢琴。
同样紧紧紥在后脑勺上的头发,同样款式的服装。我想,我们应该正是母亲的希望与梦想的具象化吧。
如今,我以泪海的样貌,透过位于舞台边的荧幕画面看着观众席,周日的夜间公演依然是全场爆满。
休息室里,在不断戳刺皮肤的紧张感,以及刚睡醒般的倦怠感笼罩下的我,就像是一只半睡半醒的龙。
今天的最后一项节目,也依旧是空中飞人。这次一定要让大家看到我完美地在空中飞舞的身影才行!我心里这么想着。
昨天晚上,我在病房里哭着说自己果然办不到。
我还是无法成为泪海。我没办法在观众面前演出。
可是,泪海却不允许我这么说。口中说着「拜托你」的她,指尖用力到快要留下爪痕,微微渗血。
『不要说你做不到。』
她的话不断地来回荡漾。在我的耳中深处,在我的心臓内侧。
『那是我好不容易才赢来的名字。我不想让给其他任何人。』
这句话,让我感受到一股近似于过去自己对于马戏团第一印象的恐惧。
干渴到极点的喉咙,就连吞口水也费尽千辛万苦。
虽然只是待在舞台边,但不断上涌的紧张与压力,早就让心臓如警钟激怀不已,甚至有点想吐。要是能把这个绑手绑脚、麻烦至极的东西吐出来,不知道会多么轻松。我心里暗自这么想。这个地方既恐怖又孤单,比那座舞台还要更加孤独。
然而当我想到泪海一直在这个地方,一直拼命地孤军奋战时,就让我忍不住想要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我不行的,泪海。)
我没有办法变得像泪海一样。虽然从她进入才艺表演学校开始,我就一直陪着她练习,可是,和春季开始便几乎每天登台的她相比,我还是相差太多了。
什么东西相差太多?是觉悟。
就在我想到这里的时候——
「欸。」
另一个声音让我惊慌地抬头,发现眼前站着的人,是歌姬安徒生。管弦乐团的演奏正逐渐变得激昂,马戏团开演的开幕表演,照理说应该由她的歌声揭开序幕才对。
可是,宛若人鱼公主的安徒生,今天也用她美丽的身影、动人的笑容,对着我微笑。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在哭呢。」
要是哭了,妆可是会花掉喔。仿佛愉快闲聊般的安徒生说完之后,伸出她做得完美无缺的美丽水晶指甲,指着最深处的那扇门。
「与其要哭,不如笑吧。如果连这个也办不到,回去的门就在那里,请自便吧。」
如果不知道路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呼唤引路的妖精喔。歌姬安徒生,如同公主一般美丽且傲慢地这么对我说。
「能够取代你的人多的是。」
虽然不知道你是出自什么理由。她边说边像只小鸟一样偏着头。
「但是在舞台上笑不出来的艺子,就只是个垃圾。」
丢下这句话,她旋即踏着她轻巧的步伐走出舞台。她的指尖早已搭在五线谱之上,而且也不需要配合呼吸。歌声就在最巧妙的时机开始流写。
依然呆若木鸡的我,口中一起念出了那首曲子的歌词。
(「欢迎来到马戏团。」)
请给我永恒。这首不断反复同样歌词的歌曲,是每一代歌姬持续不断地咏唱的、少女马戏团的代表主题曲。
接受了各式各样的乐曲,录制并贩售了无数歌曲的第五代安徒生·花庭蕾、通称「哈尼」的她,唯有这首歌会不断演唱。不过话说回来,只要是从她的口中唱出来的音阶,每一首曲子听起来都像是为了她才会诞生于世。
请给我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