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清晨的胧町



  「没有,和影子说话没有意义。」

  画家的父母朝这里走来,但画家连看也不看一眼。画家表情扭曲,突然抓住一旁的笔筒,丢向他父亲。

  笔筒凌空飞去,从他父亲身体穿过,落向地面。是这么一丢发挥了作用吗?我不知道,总之他父母的身影缓缓一阵摇晃,就褪色、消失了。

  我离开画家,继续向前走。

  一只狗穿过巷弄。一名梳着复古发型(就像昭和时代中期日本画中的女主角)的女子,在街角与人聊天。

  这些应该也是某个住在此地的人的内心记忆吧。那只狗一定是他养过的狗,而且早已经死了。那名女子也是存在于某人记忆中的女性。

  我看到那个人出现在道路前方。

  虽只是惊鸿一瞥,但我绝对没看错。

  我马上把脸别开。

  他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要兵卫和沙知和他跟本没得比。我光是想到他的名字,便觉得全身寒毛直竖。

  我转头就跑,感觉他好像在后头追我。

  他不可能追到这里来的。

  就算他是幻觉,我还是想和他保持距离,所以我才会走得这么急。

  我气喘吁吁地来到那间开满紫色杜鹃花的屋子。

  这个玄关没有门锁。之前我对此毫不在意,但现在却在意得不得了。

  事件发生在六年前的七月三日。

  二十七岁的精品店老板小田原清司,对二十六岁的员工浦崎透施暴致死。

  两人曾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朋友。

  浦崎透与小田原的妻子有婚外情。

  我就是那名遭杀害的员工浦崎透的妻子。

  我的丈夫浦崎透常和男性友人在家里喝酒,夸耀自己多有女人缘。从「他学生时代的交往对象是常在女高中生时尚杂志中登场的模特儿」谈起,一直聊到「他的第一次是在国一那年献给一位漂亮的实习老师(听说是对方主动邀他上宾馆)的」,不断游说那类艳史。

  当然了,他想说的是自己多么有魅力,但要是有朋友回他一句「真是美好的回忆呢,真教人羡慕」,他总会蹙起眉头说「会吗?因为我总是遇上一些不正经的女人,所以我一开始就会和她们约法三章。要我陪你玩可以,但绝不可以死缠着我」。

  当中多少带有一些夸大和开玩笑的成分,不过,每次他的男性友人一来,他便大谈一夫多妻制、自由性爱,讲得就像是他所追求的信念似的。

  「男人花心是一种能力。不花心的人,只是想做却做不到罢了。」

  「喂。」我板起脸孔。

  「别那么死板嘛。」丈夫说。「男人就是这样的动物,一个真正的好妻子会明白这道理的。不管丈夫在外头怎样胡来,只要他不是真的要抛下家庭,那就无所谓。」

  我觉得他在外头有女人,打从结婚起就这么觉得。

  不过,他会尽量不把自己的花心对象带回家里,把这当作基本礼貌,所以我也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透的长相和收入都不差(不过那只是我的标准,这并不表示他两方面都很出色)。要是摒除他风流的毛病,以及老爱扯谎吹捧自己的习惯,他这个人其实没那么讨人厌(但这也是我的标准)。不如说,有这么一个万人迷老公,我甚至觉得有一种优越感。凡事不可能完全照自己的理想去走,若太过细究,一切都会瓦解。所以神秘的外宿不归、神秘的旅行,我都让它们保持神秘,不去探究。

  小田原和我丈夫在大学时代属同一个交友圈,一起打网球、滑雪。毕业后,两人感情还是不错,小田原也常来我们住的这栋大楼。

  小田原的精品店开业时,我们夫妻俩还前往庆贺。我们也曾在夏天时借住小田原父母的海边别墅。

  小田原是体育型的阳光男孩。爱喝酒,而且干杯不醉。他常撂下豪语,说只要他认真起来,喝再多杯都不成问题。他常说些低级笑话,不过他说话时,总会不经意流露出他本性正经的一面,让人觉得他有点过于纯情。

  之前我问起小田原和我丈夫学生时代所属的那个交友圈,结果小田原苦笑道:

  「哎呀,你就饶了我吧。这种事,我实在无法向透的妻子启齿啊。我们那个圈子,简直就是一摊烂泥。」

  「一摊烂泥?」

  「只要洗心革面后,就不会想再进那个圈子了,因为心灵会被污染。说起来,大家那时候都还年少轻狂。」

  我没再细问。一摊烂泥的意思不难想像,详情我不想知道。

  事件发生后,警方从丈夫的扣押物中查出了一些我根本不想知道的事情:他与多名女子有不单纯的关系。到透遭杀害为止,可以确定他与三名女子持续保有性关系。其中一人是小田原的妻子,另一人是以前我公司的部下,晚我两年进公司,最后一人似乎是他路上搭讪认识的,是一名十九岁的女孩。

  「只要他不是真的要抛下家庭,那就无所谓。」我想起丈夫说过的话,感到一阵寒意袭身。就本质来说,所有人都是没有关系的外人,就连对性爱,他也不是认真以对。我明白这只是欲望与错误交错的结果。

  据目击者所言,当时透与小田原走在街上,小田原突然动手殴打他。

  透被撞飞,正巧撞倒停在他背后银行单车停放处的脚踏车。

  小田原冲向前,使出一记膝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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