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 ——以前曾经有过吗?在你们结婚之后。
就在那一刻,小田原让冷冷的目光投向旁听席。我该怎么回答才好呢?我仿佛听见他心里的声音。
——有的。
小田原接着解释。
——当时我原本没那个意思,但对方主动邀我,一时就发生了关系。在那之前,我曾问她,这样真的没关系吗?她回答我,反正她老公现在也在外头搞外遇。
——从什么时候开始?维持多久?
——三年前开始,次数大概有三次吧。不过,我原本就不想一直这样下去,我明白这是一种错误,所以我很快就和香奈枝小姐结束这样的关系。
——是哪一方先决定要结束?
——我,因为我也不想让人利用我当排遗寂寞的工具。
法官面无表情地问道:
——利用?是你利用对手来纡解自己的性欲吧?
那是多年前的情事了,是谁利用谁早已不重要。不论是对我来说,还是对小田原来说,都已不再重要。法官判断错误了,真是糟糕的法官。
——说得也是。
小田原说。
应答持续着。
不久后,法官改问其他问题。
——那么,我要结案了,你最后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我很后悔。带给这么多人困扰,真的很抱歉。
我已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抱持什么样的心情坐在旁听席上的了。我的公婆就坐在我身旁,手里捧着儿子的遗照。
开庭那天的记忆相当模糊。法官真的提出了那样的问题吗?小田原真的照我记忆那样回答了吗?我不确定。
我只记得在法庭外,有人朝我咆哮。浦崎透的父亲横眉竖目地向我怒吼。
小田原被判处十五年徒刑。
9
我带来一只流浪狗和一只野猫,养了起来。
长船先生连同摇椅一起在仓库里长眠。我曾偷看过一次,那时的他浑身发黑。一定是因为喝下那液体的缘故,我从没看过这样的尸体。如今这仓库已不再是仓库,变成一处墓地了。
我没想过要重建这座市镇。我没那样的热情和知识,而且我可能不具备一项最重要的要素,那就是「创造市镇的魔力」。能创造出市镇的就只有长船先生,因为他从小便专心致志在创造自己的市镇。
我只不过是把自己关在那座原野上的屋子里罢了。真知子小姐和其他人,现在肯定在找寻我的下落,我不想到外面的世界去。
那个妖怪一再出现。它全身散发熏人恶臭,仿佛是长了脚、自己动起来的腐臭泥沼,很像世界末日时会出现的生物。
我在那自己记录美奥故事的笔记本上,寻找它的名字。
野奴拉。
它就是长船先生曾对我说过的,于远古时代出现在美奥的野奴拉吧?这妖怪发现长船先生过世,乘机从幽暗地底涌现。
每次我一看到它,就朝它丢石头。但就算赶跑它,过没多久它便会又忘记之前的教训,再度摇摇晃晃地靠近。
野奴拉的脸每次看都不一样。有时不是小田原,而是我丈夫浦崎透或是我自己的脸,有时甚至是这些脸的混合体,我父母的脸也曾出现。不过,我最不能原谅的,就是它竟然也会笨拙地模仿长船先生的脸。
我不认为它的智慧会有多高,但它具有读取我内心想法的能力。就像变色龙配合周遭颜色改变表皮色泽的能力一样,它会本能改变自己的相貌,好让对方接纳它。
若要打比方说明野奴拉的可怕之处的话,大概就像这样吧:你从自己心爱的情人手中收下一个漂亮的娃娃屋,你想一辈子好好珍藏,但你每次伸手碰触它、往里头窥望时,都会发现里面装有一只大蟑螂。我的本能要我展开杀戮。光想到有野奴拉在这里,就让人备感压力。这块土地是我的。我无法忍受和这种可怕的东西共存。
石头对它无效。我也曾拿菜刀刺它,但同样无效。它那宛如腐肉与泥巴混合而成的蓬松肉体不管受了什么样的伤,都能马上从地面吸取泥土再生。
我朝它淋上灯油,点火焚烧。
全身冒火的野奴拉不断挣扎,一副疼痛、灼热、难过的模样。它从口中冒出黑烟,黏稠的液体四处喷洒,眼珠瞪大,「噢——噢——」地发出尖叫。
那是几乎要让听者发狂的声音,就算捣住耳朵,残响仍在脑中久久挥之不去。我听着它的叫声,身子因窃喜而颤抖。
火熄灭后,野奴拉化为大量的秽物以及黏答答的块体。我用铲子将它打散。
烧死野奴拉的隔天,它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离屋子不远处,缓缓踱步。
我看着它贴在樟树上,腰部在树上摩擦,黏液沾在树上。
我全身虚脱无力,跪倒在地。
难道它是不死之身?
我站在仓库前。
取下门闩,走进里头,一股怪味扑鼻而来。不同于腐败的臭味,是从未闻过的气味。
光线从位于高处的小窗射进来。坐在摇椅上的长船先生一样全身漆黑,静默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