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兽原

东西,是头发?

  我倒抽一口气。

  是尸体。虽然他背对着我俯卧在地,但看得出是名女子。我急忙把脸别开,顿时觉得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怎么啦?」

  我转头一看,阿春就站在我身后。他露出无神的眼神,傻傻地张嘴发愣。我第一次看到阿春这副模样。我一面呻吟,一面指着尸体。

  「你看那个……是尸体。」

  「哦,那个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春微微眨眼,踌躇片刻后说道:

  「那是我妈。」

  「咦?」

  我慌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摸不着头绪,只知道在我不知道的这段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那宛如破抹布般的尸体是阿春的母亲?阿春的母亲——或许该说,是个自称他母亲的女人。

  我曾听阿春亲口提过几次有关自己母亲的种种,所以我知道。阿春在谈到自己母亲时,总会流露平时难得一见的冷酷表情。

  椎野春的母亲在他即将上小学时,便离家出走,之后阿春由祖母和父亲养大。

  不知是小二还是小三那年的春天,阿春曾让我看一封从纽约寄来的图画明信片。

  「我在这里一切安好,每天都很快乐。小春,你也过得好吗?」

  虽然已不太记得,但那封图画明信片上写的大致是这样的内容。当时阿春的父亲只告诉他母亲因为有事,得在美国生活,想必当时阿春也无法理解离婚和再婚是怎么回事。我望着图画明信片赞叹道:「你妈住在国外,好棒哦。」他也面带喜色。

  之后,阿春的母亲与那个美国人离婚,回国后,在东京又与其他男人结婚。这次的对象是日本人。

  阿春小四那一年,他母亲又写了封像是近况报告的信来。我没看到那封信,但阿春告诉我,内容和以前差不多。

  阿春的祖母在他小六那年过世。当亲人们聚在家中举行葬礼时,阿春偷听大人在守灵时的谈话,因而得知母亲后来的情况。

  母亲背着人在东京的丈夫,与别的男人服安眠药殉情未遂。不知道对方是她外遇的对象,还是路边勾搭上的男人。结果只有那名男子丧命,阿春的母亲捡回一命。但就此进了监牢。

  去年秋天,阿春的母亲突然出现在美奥。两人暌违十年,再度重逢。

  「昨天,有个自称是我母亲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

  忙完社团活动返家时,我们两人顺道绕往拉面店,阿春脸上泛着苦笑对我说道。

  「自称是你母亲的女人?」

  我蹙起眉头,搁下正准备看的少年SUNDAY,如此反问。

  「放学回家的路上,有名穿着华丽的中年女子出现在我面前。还叫我『小春』。我问她『你是谁』,她回答『我是你妈妈呀』。」

  「啊,她说是你妈,那不就是……」

  之前你曾经说的,殉情未遂的那位。

  「没错。」这时老板端来了拉面。

  「她突然出现?」

  「确实是突然出现。」

  我扳开免洗筷。

  「她之所以回来,不外乎是因为我奶奶过世,或是没地方可去吧。她就是这种女人。还对我说『小春,你真的长大了呢。三餐都有好好吃吗?你是不是瘦了?』。你听了觉得怎样?」

  因为过去的事我曾听阿春提过,略有所悉,所以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我该如何回应,得看阿春是怎样看待他母亲的出现。

  「嗯,那你怎么回答她?」

  「我回答她『你也是』。结果她回了我一句『谢谢你替我操心』。那时我再也按捺不住,于是便直截了当地向她提出忠告。」

  阿春停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

  「『你如果想死,得选一种不会给人添麻烦的死法。』」

  阿春说到这里,发出冷酷的笑声。他那模样好像在告诉我,这句话是最精采的部分,应该痛快地大笑才对,但对象是别人的母亲,我不知道是否该跟他一起笑。于是我只冷冷地随声附和一句「哦」

  「之前我没什么特别感想,但现在见过面之后,却感到一股无名火。」

  「你可真不给人留情面。」我吸着面条。「不过,也难怪啦。然后呢,她有什么反应?」

  「她先是不发一语,接着脸上浮现有些阴森的笑意。让人发毛的笑。」

  阿春就像全身寒毛竖起般缩起身子。

  从那之后,我便没再和阿春谈到他母亲的事了。

  倘若阿春主动和我谈这件事,我一定会好好陪他聊,但他没说,我也没问。不过话说回来,聊别人母亲的事,就算对方再怎么不好,也总还是会觉得不自在。阿春待人处事总是抱持和善的态度,唯独谈到与他母亲有关的话题时,会展现出阴沉的憎恨,这点我并不喜欢。

  如今,他母亲在我面前化为一具尸体,正不断在腐烂中。

  「这件事你不会告诉任何人吧?」

 &em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