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随意进入的场所,是可怕的禁忌之地。
「好可怕。」
阿春脸色苍白,注视着草绳结内的巨石,如此低语。
「好可怕、好可怕。」
当时阿春害怕的模样非比寻常。
「我们快回去吧!」
发抖着的阿春如此叫喊。
就在那一刹那,我看见某个东西出现在阿春身后。
记忆中,那个东西并没有明确的形体。真要说的话,看起来像模糊的人形黑雾。
我觉得可怕,不敢正视,从头到尾几乎都把脸别开,但是那短暂瞬间映入眼中的部分,只能用黑雾来形容。它飘散出一股湿土的腐败气味。
「哇!」我尖叫一声,一把拉住阿春的手。
我们陷入混乱,仿佛被人丢进激流中。打算摆脱那道黑影时,我们从斜坡跌落了。
我擦破膝盖,抬头往上看,发现有只毛茸茸的黑手抓住阿春的手臂。我立即捡起地上的石头,朝那只形体模糊的黑手砸去。
那手收回去了,动作滑顺无比,它宛如恶梦、暧昧不明。我完全没有击中东西的感觉。
阿春一直叫喊「维也、雄也」,抓住我的肩膀,向我靠了过来。一定也有另一只同样的手臂朝我背后袭来吧,有阵臭水沟似的气息吹向我后颈。我发出惨叫,死命甩动手臂。
我们愈是激动,它愈是像烟雾般向外扩散。这是难以应付的可怕对手,远非藤森社区的小六生所能比拟的。
我们一路惨叫,连滚带爬奔向水渠。
感觉那巨大的烟雾妖怪似乎正歪来扭去,朝我们蛇行逼近。
我们冲进水渠后,过了好一会儿仍旧惊魂未定: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我们不发一语,快步朝自家的方向走去。阿春一路上抽抽噎噎,嘴里不断说着「野奴拉出现了、野奴拉出现了」。「野奴拉」是一种怪物,自古便栖息在美奥,身上散发不洁之气。至于它究竟是何种怪物,我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奴拉」是我们当地方言的语汇,意思是「一污秽」。
回到家已是傍晚时分了,我完全没有食欲。一量体温,竟高达三十九度,我马上请母亲拿出冰枕降温,就此沉沉入睡。
我这才发现自己把溜溜球忘在那个地方,但眼下也只能放弃了。
在我沉睡的这段时间里,多次梦见奇怪的梦境。
是强风吹拂那片原野的梦。
空中一轮明月高悬,无数的野兽身影群众,包围那座岩石。有狸猫、狐、山猪、狗、猫、猫头鹰、猴子、熊。
野兽们不时会抖动身子,但其他时候都安分地静静沐浴在月光下。它们就是奔驰在美奥山野间的野兽吗?是那些产下孩子不久后,生命便就此终结,连名字也没有的野兽吗?
我也混在那群动物当中。我不经意地环视四周,找寻阿春的身影。他也静静坐在不远处。
梦中,我似乎也不是人类,具备无名野兽的外貌。我感觉到从俗世中解放的爽快感,还觉得自己仿佛成为某巨大之物的一部分(比社会这种概念还要原始的一种存在),因此感到无比安心。
早上一觉醒来,高烧已退。我请了一天假,在家好好休养,隔天才去上学。
在教室里,我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把我作的怪梦说给阿春听,最后我还是决定作罢。阿春似乎也想忘却原野上发生的一切,他矢口不提那件事。
我们保持沉默,不向班上任何人透露误闯那座原野的事。那没什么,只是镇上外郊森林里一处地形奇特的空地罢了——此事无法像这样轻松一语带过。
数天后,学校放学时,一名陌生男子出现在我面前。当时我刚从学生人数不到十人的公文式⑴补习班下课,正在回家路上,是独自一人。
男子站在我面前,阻挡我的去路。他身穿粉红色衬衫和西装裤,头发卷卷的,两鬓推剪过。虽然不知他的年纪,但看起来比我们二十六岁的导师还要大上几岁。他挺着啤酒肚,感觉脾气有点火爆。
那算是条人来人往的道路。马路护栏外有车辆行驶,还有站在花店前闲聊的婆婆妈妈。
「嗨,小朋友。」
我抬头望向那名男子,暗自做好防备。男子俯看我的眼神似乎蕴含一丝怒意。
「你闯入了『兽原』对吧?」
我背后冷汗直流。这名男子指的当然是那座原野,原来那座阴森可怕的隐密原野叫作「兽原」。这名字确实很贴切。不过,他是从哪儿看到的呢?
挺着啤酒肚的男子给我一段时间沉淀内心所受的冲击后,接着说道: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对不起,可是……」我是被国中生追赶才会闯进那里——我正想如此解释时,男子打断我的话。
「用不着解释。之前我发现你和你的同伴哭哭啼啼地走在水渠边,那是你对吧?」
「对不起。」
「『兽原』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哦。」
「我不会再去的。」
「那还用说。要是在那种地方玩,你猜会怎样……会变成怪物哦。」
会变成怪物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但我又回了一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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