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我感到了异状。
我发现自己已坠入很深很深的沉眠里,意识渐渐地被黑暗吞没,渐渐地化作舒适的一片虚无。我已再也不想思考,再也不想感觉;唯一所求,只有死亡一般的寂静。
本应是如此的。可是,在这片慢慢变暗的意识底层,在这片宛若刚刚那个亲切的先生帮我关上灯的意识底层——我仿佛感觉到神祇的存在一般,察觉到了什么。那是第六感。不能就这么睡着。本能在这么呼唤着我,集体无意识在这么呼唤着我。
我宛如从深海的底部浮上来一般,清醒了过来。
我对刺激做出了反应,取回了意识,取回了自我。
我听见了声音。那是尖锐的警报声。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异常事件。这还不是结束。我从被黑暗吞噬的虚无之中回来了,难道这还不是终结吗。我现在只想放下一切。讨厌。我只想就这么安稳地躺在床上,再也不想感觉任何东西,再也不想思考,再也不想接触任何刺激了。
我已经不知流了多少血、流了多少眼泪;我已经累了。
可是,警报声就仿佛闹钟一般,像在催促着我似地变得越来越强烈,仿佛是警钟被敲响了一般,仿佛是在说,这一切还会继续下去,我还有未完成的事情一般;仿佛是在说,我抛弃意识、停止思考还太早了一般。
我勉勉强强地坐起身来。
我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我看向前方。
现在这样我根本睡不着。
我掀起被子,从床上下来。看来这艘宇宙飞船遇上了很严重的麻烦。警报声响着的同时,也闪烁着赤红色的光芒,好像在警戒着什么似的,好像在发布着逃生警报似的。很显然这里发生了某种很不妙的事情。
现在已经不是可以睡觉的时候了。
警报的光芒宛若把痛觉化作了视觉一般,闪烁着刺眼的血红色。我不禁担心起来,巡视着四周。我的视野里一片模糊,这里摇晃得很厉害,让人站都站不稳。我在这艘剧烈震动的宇宙飞船里步履艰难,悄悄地走向放着钢琴的房间。
在那里依然响着警报声。
在那个小房间里——仿佛我的原型,或是『阴影』一般的,那个形似外星人的男子慌慌张张地喊叫着,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明明应该是原型,应该是绝对安心的象征才对。可是为什么他现在却变得那么狼狈呢。
现在好像不管多么聪明、或多么有力气,也派不上用场了。那个男子似乎察觉到,现在发生了再怎么做也无法挽救的严重状况,在这种状况之下,除了慌张失措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我愣住了。
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这震荡强烈得仿佛要粉碎整个梦境——粉碎整个无意识一般。这艘宇宙飞船似乎正在坠落。船体变得倾斜,以猛烈的势头急速落下。我全身都承受着G力的作用,再也站不住,倒在了地板上。
(译注:G力是航空专有名词,指飞行器高速移动时承受的力道)
在巨大的摇晃中,像是外星人的先生也跌倒了,整个人撞到了钢琴上。
钢琴发出了莫名其妙的声音。
我的『阴影』派不上用场。这仿佛是在暗喻着,因为影子没有质量,所以在面对现实的威胁之时,什么也做不到。我的呼吸变得混乱,只能忐忑不安地防备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传来了巨大的撞击。
响起了爆炸声。
宇宙飞船坠落在某处了。我仿佛自己亲眼俯瞰所见一般地这么认为。宇宙飞船快速地落在了一颗似乎很荒凉的行星上,撞上了地面,被撞瘪而扭曲。
可是这艘宇宙飞船实在很坚固,就算这样也没有撞得粉碎。我飘浮在空中,在天花板与地板间撞来撞去,撞得遍体鳞伤,感觉仿佛自己所有的内脏都快要吐出来似的。而我这样都还没死,简直不可思议。
终于,宇宙飞船停了下来。
它仿佛墓碑一样插在了这颗行星的地面上。
我是从窗户之外所见的景象判断的。宇宙飞船紧急降落在浩瀚无垠的死之行星上。窗户外没有任何会动的东西,但因为刚刚冲击的余波,直到现在自己所见的整个景象还在摇晃着。
我起身时痛得发出呻吟,全身好像到处都是撞击的伤口,血流了出来,骨头也断了。我不痛、我不痛、我不痛……就和之前一样,我这么自言自语着。我必须忍耐。
虽说我必须忍耐,但是好好地面对伤痛与冲击、好好地处理它们,为此所做的努力应该是正面的事情。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勇气,就是我与这些毫无道理可言的刺激战斗的觉悟吧。
我用脚挪开倒在地板上的外星人,走向似乎是宇宙飞船出口的东西。外星人这种神秘的事物,在遇到现实的问题时是派不上用场的。我再逃进幻想也只是徒劳。我必须用仿佛已支离破碎的双手双脚,还有被撞得快要瞎掉的双眼来面对这个世界才行。
出口前有个向外延伸的楼梯。
我一点错误也不敢犯,慎重地走下楼梯。
我从那艘宇宙飞船,从那个宛如蛋一般安全舒适的地方走了出来。
外面和刚才我从窗户所见的景象一样,是片似乎不存在任何希望的荒野。无论是标志物、看起来有用的东西、还是带有任何意义的东西,这些全都没有。这里几乎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沙漠,上面唯有岩石而已……。这里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大地。
不过,上面有条像是道路的东西。我沿着这条道路前进,每踏出一步,就增加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