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五话 解梦术

给我看了吗?」

  他的语气比起责怪我,更像是带着悲伤。

  「你隐藏了更加重要的事情,守护着它,呵护着它。你用手掌盖着那个伤口。那一定很痛吧。可是,如果你不展露那个伤口,不让我触碰那个伤口,我就没办法治好你。」

  医生的口气虽然很平和,但却隐隐带着压迫。

  他越来越逼近我的内心深处,简直就像是伸出手似的,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收集心灵的碎片是件好事,那也是荣格所追求的理想。意识也好无意识也好,将所有的一切整合起来,彻底地理解自己,理解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自己。不仅仅支配表面的自我,而是支配自己的整个心灵。荣格将其称为『个性化』,是心灵的最终目标,最大的理想。」

  我听得懂这些心理学的用语。

  因为我读过这方面的书。只要我获得更多知识,就能让自己的心更平静一些,哪怕只有一些也好。

  我想要逃离一直折磨着自己的这种痛苦。

  「你在梦里,在自己的心灵世界里——在无意识里彷徨不止,收集着带有重要意义的象征。可以说,你的收集已经完成了,你再怎么探索,也找不到被你称为效果的东西了。」

  原来如此。

  我已经将梦的每一个角落都探索过了,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梦的哪里有些什么东西,我已经了若指掌了。

  我整理、掌握自己的心灵,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现在我已经无事可做,几乎可说是走投无路了。

  「可是,如果你真的已经达到你的目标——收集完心灵的碎片、将其整合起来的话,你应该会放下心来。完成『个性化』的完整心灵,是不会不安、不会害怕、也不会痛苦的。然而,直到现在,你似乎依然在害怕着什么东西。」

  我接受了医生说的话。

  对啊。如果完成拼图,收集了所有碎片,拼出了拼图上的画,那就应该结束了;我应该能放下心来,只剩下满足的感觉而已。

  可是现在的我却依然惶惶不安。

  我似乎还有着未完成的事情。

  「是因为这本日记还没有结束吗? 是因为还需要继续下去吗?」

  医生指向了我那本梦境内容的日记,他指着剩下的空白页说道:

  「是因为你还有没打开过的门、还有没去过的领域吗?」

  我讨厌他这么质问自己,移开了视线,恍恍惚惚地看着放在自己膝盖上的箱子。

  在很像你的那个人偶周围,放着将效果给包裹起来的蛋;那些蛋看起来就仿佛你舍弃的一样,可是明明它们都是你好不容易才收集起来的。就好像这些并不是你的东西,对你没有用处似的。

  你已完成心灵的收集,整合了所有的心。

  那难道不是你的心所期望的最终目标吗。

  为什么你的举止像在抗拒这些效果呢。

  你不想接受治疗吗。你不想让心灵平静下来吗。我一直都让你做的事情,都是我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错事吗。让你走来走去,都只是白费功夫,只是徒增你的疲惫而已吗。

  我误解了什么最根本的事情。

  在我的心中,依然隐藏着什么东西。

  「你说的话确实意味深远,至今为止我还没看过有人能像你这么努力地记录梦境的细节。但显然这些还是不够,还是有遗漏的部份。正因为你所描述的其他部份如此地鲜明与详尽,倒是更让我在意那些仿佛被涂黑的部份了。」

  医生依然用悲哀的语气向我宣告着。

  逼近他人的内心世界是一件极为辛苦的工作。因为看不见的心与心之间会产生冲突,有可能受伤流血。这并不只是从安全范围处插入手术刀、或是配置药品那样的程度而已。医生与患者成为一体,互相共鸣、融合——扭曲、受伤、疲惫。

  所以医生会希望患者尽可能靠自己的力量来复原。

  那才是最好的,那才是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最为明智的方法。

  「我不认为你那些话是编造出来的,但还是隐藏了一些重要的地方。所以,这些话就会扭曲,变得像是本书页一半被涂黑的书。你在无意中避开了一些事实,而那些事实应该是对你极为重要的。」

  医生后面的话,仿佛往我的心中插入了一把利刃,仿佛插入了一把手术刀似地,向我提出了更深、更尖锐的问题:

  「究竟为什么,你的梦中,■已不在了呢?」

  那个字我听不清楚。

  我的头脑,我的心在回避着对那个字的理解。

  如果理解了那个字,我的心就会崩坏破灭,我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死亡。所以,心灵为了自卫,用壳盖住了自己,拒绝接受与那个字相关的某件事物。

  可是,即使那件事物被隐藏了起来,也依然留在我的心底。

  我的内心无法将其完全舍弃。

  那是对我极为重要的事物,犹如生存所必需的内脏。从那里传来了激烈的痛楚。这些痛楚一口气从我的心底喷涌了出来。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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