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的心已经生病了。
我在做梦的时候,我的里人格,也就是另一个我占据了主导地位;而只有我在现实里醒来的时候,才能恢复原本的自己,才能取回自我。与此同时,在我做梦时离我远去的那些事物——记忆、感情、知识——逐渐地苏醒了过来。
我成长的经历、还有这里是哪里等等,这些现实的琐事,我慢慢地回想了起来。交给梦、交给无意识的接力棒,现在又取了回来,这次换我来跑了。可是,因为我休息得有点太久了,身体现在无法按自己所想来行动。
目前一切都模模糊糊的,我还搞不清楚,就像睡迷糊了似的。
我正在接受心理疾病的治疗。
因为这个治疗过程是必要的,所以我读了心理学的书、尽自己所能把我的梦记录在日记里,并且就像现在这样跟医生进行对话。
我的心理治疗大概分成对话、造型、还有梦境分析三个部份。
我现在正在进行的就是对话。
我通过与医生交谈来展露内心,通过与他人沟通来刻画内心。医生通过我的反应、我说话的内容,也就是证词,来推测我暧昧朦胧的梦=心的状态,将这些观察而得的信息给拼凑起来。
然而,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我们就连自己本身也都无法完全掌握,更别提作为另一个我的无意识了。无论是关系多么好的夫妻或兄弟的证词,也会有分歧和缺漏。
虽然大家信任医生,但医生做伪证的例子也不少,那是为了保护对自己很重要的另一个自己,也就是里人格;也或者只是性格使然,因为心情不好而说谎。建立在虚伪或误会之上的证词,无论何时都可能会有。
所以医生才与我交谈了好几次,像刑警一样不断问我相同的问题,或是尝试不同的方法。
「所谓的『造型』,或叫做『箱庭疗法』,就是创作某种东西,比如小说或是绘画。这种治疗方法是大家公认很有效的,而你现在就是在做这种治疗。」
我现在身处像是病房的小小房间里。
我坐在床上,自己的膝盖上有一个大小用双手就可以抱起来的盒子。
盒子里任意地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医生通过我在盒子里面的哪里放了什么东西,来揣摩我的心理状态……。这似乎就是箱庭疗法。如果只是选择东西要放到哪里,就连幼儿都做得到,不需要像文学或油画那样特别的知识或技术,是非常简单的创作。
所以这个方法,是对所有人都有效的疗法——或者叫诊断方法。
一般病人接受检查的时候,都要使用某种机器,或者和医生面对面让其问诊。然而,医生就在我的跟前,而我的在病床上的姿势也很随便,完全感受不到治疗的气氛。
这是为了必要的放松。在我接受治疗的时候,如果不消除治疗的紧张感,那么我的心灵就会封闭起来,让面对外界的假面具把自己的本心给遮盖起来。虽然不能说这么做毫无意义,但是医生要把假面具给拿下来,探索我的内心深处就会变得非常困难。
而我躺在床上,就可以无限接近睡眠的状态。
更加接近心灵,更加接近自己的无意识。
我在那个盒子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女孩子的小小人偶。我把人偶拿在手里,让她在盒子里四处彷徨,没办法决定把她放在哪个位置。那是个有着双麻花辫的可爱人偶……。这个人偶并不是箱庭疗法常用的那种人偶,应该是在我还小的时候,对我很重要的东西吧。
虽然,我还没办法清楚地回想起来。
我还处于睡迷糊的状态,脑中的知识还是另一个人格的。
「对对,就是这样」
医生突然的插话实在碍事,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把人偶放在了盒子的正中央,又在她的周围放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每一个看起来都相当合适。在这些东西里,有青蛙、有小人等等;我自然而然地想到,它们与我在梦里称为效果的东西完全一致,非常不可思议。
因为这些东西全都摆在盒子里,我向医生提问:
「这些代表了怎样的心理状态?」
对于我想要知道正确答案、想要放下心来而提出的这个问题,医生却只是以模糊暧昧的语气回答:「不好说呢……」,继续催促我说下去。
我不知如何是好,总感觉很讨厌他看着自己,讨厌让别人知道这些对我重要的效果——我想要像虫茧、像鸡蛋一样,将这些用丝带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就像肯尼迪总统的夫人,想要把丈夫被刺杀者子弹贯穿而喷溅四散的脑浆给收集起来、塞回丈夫的脑袋里面似的。
「这……代表了什么呢?」
这次换成医生提问了,明明他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对此很不满,于是沉默不语。
只有像这样隐藏我这些重要的东西,把它们变成蛋收藏起来,对我来说才是自然的。
在你的周围,按照效果——重要东西的数量来放蛋。
嗯。
这样就显得特别合适了。
「彩色的蛋啊。看起来好美,甚至有点神圣庄严的感觉,就像复活节彩蛋一样。复活节吗……复活啊。唔、嗯……」
医生好像一脸心领神会的样子,我对他怒目而视。
可是他丝毫不受我的目光影响,不动声色地说:
「虽然我听你叙述的只有这些,不过实在是意味深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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