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陷入回忆。
陷入——对你梦境的回忆。
「呐」
我一边不停地呼唤着你,一边跟在你的身后。
「呐,听人家说啦」
我回忆起了过去的事情,恍若走马灯。在短短的一瞬之间,你经历过的梦境被无限延伸。
究竟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我觉得那是非常遥远的过去发生的事情。就像邯郸梦的传说一样,自以为经历了一段极为漫长的人生路程,其实不过是一刹那间的梦而已……
所以,可能是几秒钟前发生的事,也可能是几千年前发生的事。
总之,我就在这个奇怪的恶梦里遇见了你。
不,并不是遇见你,而是发现了你。
我没有轮廓,仅有视角,简直像透明人一样稀薄。连自己的手指都认不出来,就只是宛若你的背后灵一样跟在你的身后。
而我能拥有自己的轮廓的时刻——也就只有在你结束漫长的徘徊,到达那个雪原的深处,彩虹色的帐篷里的时候而已。当你醒来,比如捏自己脸颊的时候,我就会被强迫回到那个帐篷里面。
只有你醒着的时候,我才能在那个整理得很漂亮的小房间里放松——我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情况。你是谁,我又是什么人……就连这个梦的一切,我都完全理解不了。
因为无法理解,我放不下心。所以,当你在梦境里前行的时候,我就一直跟在你的身后观察着你。我相信,某个地方一定会存在解决这一切的关键,能够终结这个永无止境的恶梦,终结这个永无止境的徘徊,或者能让我理解产生这荒诞梦境的原因。
所以,我拼命地四处寻找你,想要介入其中。
「喂,等等啊——」
那一天,我幸运地找到了摇晃着双麻花辫前行的你。
梦境实在太过辽阔,太过复杂离奇,所以我能与你相遇的机会并不多。我是根据自己长期的经验,还有你那独特的脚步声,才辛辛苦苦找到了你。
一开始我对你还有点戒心,仅仅定睛凝视着你而已,但后来我忍不住越靠越近。我试着发出声音,伸出手,可是你却完全没注意到,只是继续信步前行。
我对你的忽视感到很不满。
就像个想要吸引母亲注意的孩子一样,一味地紧追不舍。
「唉,别再走个不停了啦」
你的脚步虽不是很快,但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移动,所以要找到你还是很困难的。要跟着你也很辛苦,不断前行的你似乎不知疲倦,但我与你不同,常常跟得气喘吁吁。
明明是在梦里,竟然也会疲倦。而且在梦里呼吸,其实说起来也挺奇怪的。
我即使在梦境之中,也无法摆脱这些生理现象。
如果我被刀刃刺到的话,大概也会流血,也会死掉吧。
你走在茂密的森林中。这片森林有点童话故事的氛围,就像格林童话『糖果屋』里的汉泽尔与格莱特误闯的森林似的。里面长满了非常多的树木,以及郁郁葱葱的杂草——不管怎么说这也不像是个适合散步的地方,但你悠然阔步前行着,好像一点也不怕迷路。
而我很讨厌在这片森林里行走,时而被树根给绊倒,时而害怕森林四处传来的禽兽鸣叫,时而被浓密树枝下的黑暗所吞噬。
林立的树木宛若人群。满是要前往别处的陌生人大步走着的车站前、电车里、或者商店里的队伍……你在那之中显得格外孤独,快步地前行,宛若穿过人群一般。
森林里有时会出现像幽灵一样的东西。就像外国那种很难吃粘糊糊的糖果一样,带着粉红或翡翠绿的恶心怪物。它们在森林四处游荡,有的狞笑,有的哀叹,有的暴怒。
它们并不会伤人,只是像野兽一样潜伏在森林里,然而若你靠近就会缠着你不放。就像个粘着气质的人一样,无论何时都对你纠缠不休不肯离去。
(译注:粘着气质为德国心理学家恩斯特·克雷奇默对人格气质的分类之一)
仿佛嚼完吐在路边的口香糖。
那些幽灵实在太过讨厌,所以你的脚步走得更快了。
我或许也是个缠着你不放,一直跟在你身后的幽灵吧。没有办法与你交谈,除了看着你以外,什么事情也做不到,比起对你漠不关心的树木更加让你不快,是个令人作呕的人。
与他人的记忆会在心中留下爪印,大概与他人接触之后,内心就会形成凹痕而变形。人类作为会学习的生物,即使是负面的记忆也能当成成长过程中重要的精神食粮。不愉快的回忆作为『前车之鉴』『下次不会再这么做』的反省资料而保存起来。有些事情其实并没有忘记,而是被陈列在无意识之中。
无论是多么讨厌、多么不愿想起的回忆,依然留在心中无法磨灭。心灵是肉眼无法看见,双手无法触摸的,无论何时都依然会留着无法洗净的污点。
而在我心中的又是怎样的污点呢。
「呐,你是谁? 我是什么人? 这里又是哪里?」
我好几次向你问道,或许你知道些什么。
我感到不安。
这种连自己是什么人也不知道的恐怖感,几乎让我无法保持理智。连个可以依靠的东西都没有,宛若遭遇暴风雨的小船一样。我做了很多种推测,却根本不知道是否正确,也没有人可以告诉我『对对,就是那样』。
&em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