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看着你。
在布置得很可爱的房间里,你带着惊讶的神情呆立着。
「呃——」
我把手放在胸口,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
——这明明是自己设想过的情况啊。
因为我和你一定是做着同一个梦,你也可能会来到这里。所以,我已经事先思考并排演过在与你如此面对面的时候,应该要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你了。
可是我却仿佛在街道上突然邂逅电视明星一样,紧张得语无伦次。
「欢、欢迎光临。不,不对,这里不是商店……呃……」
我站在凝视着这边的你的面前,连话都说不清楚,觉得束手无策。
不管是谁,在梦境里都没办法按照自己所希望的方式行动。
「外面很冷吧。这里虽然什么也没有,不过还是休息一下吧」
我试着指向房间角落的坐垫。
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还有一些不安。你可能心里在想些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来什么。你就这么蹒跚地走向墙边的书柜,开始调查了起来。
虽然自己房间的东西被人随便触碰的话心里会不太舒服——因为这样是不合礼仪的——但是我却觉得,你这么做就像是身处某位不用见外的老朋友房里一样,是某种亲密的表现。
「这里的书没什么意思哦,放在这里的是——」
我绕到你的背后,越过你的肩膀探头窥视。书架上摆放着同样封面的书,而在书架的旁边,有幅以画框裱着,用可爱画风描绘出巨大生物的绘画,看起来像是鲸鱼和大象。两者都象征着安心的感觉与巨大可靠的同伴。
这样啊,对你而言,我这里就是一个可以放下心来好好休息的地方。
你光是不停地走着,就已经很累了吧,然而却没有东西能消除你的疲劳。
正因为如此。
「你知道吗?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做的梦的日记,是梦日记哦。」
你不知为何只是在书柜前面不停徘徊,逐渐焦躁起来。于是我拿起其中一本书翻了开来,在那上面记载的,是无数意味深长的字词。
小红伞、信号灯,那应该是你原本写上去的吧。
可是,除此以外,也有着好几个仿佛在黑暗中边摸索边书写的扭曲文字——青蛙、魔女、路灯。总觉得自己是知道这些文字的意思的。但是,其中也掺杂了一些无法理解的东西,以及令人讨厌的东西——菜刀、头颅、眼珠手。
「你记录着对自己来说很重要,带有深刻印象的字词。因为梦是无意识所展现的东西,梦醒后很快就会忘记。在这些事情之中,真正深刻地在你的心头刻下痕迹的那些过往,就会像电脑上映出的画面一般,深深地烙在你的脑海深处。」
我展开书页放到你的眼前。
然后,气喘吁吁地向你说道:
「我也思考了很多事情,反正时间多得是——正因为很闲,我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迷失在这种恶梦里。如果可以的话,想要从恶梦中逃出去……因为,你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唷?」
我又拿起了另外一本书,那是本空白特别多的专业书籍,简直像是刻意不去记载我们不知道的事实一样,到处都是缺漏的地方——犹如对过去曾读过的书残留的朦胧记忆。所以,那本书上所记载的事情,究竟是正确的,是错误的,是我们虚构出来的,还是我们曲解的,都完全不知道。
我一会儿指着这本书,一会儿指着梦日记说道:
「比如信号灯就是未曾出现过的。树海里的单行道也好,尸体也好,在那深处的怪物也好——我想,那些都可以用所谓弗洛伊德心理学的解梦术来分析。」
就好像小孩子在向朋友得意地炫耀着自己所学的知识一样。
我的话语间带着几分就连自己也有点受不了的热忱。
「说到建立心理学体系的人,就是心理学之父弗洛伊德了。他说,梦是被压抑的无意识的产物。所谓的无意识,就是我们在现实之中产生的压力、欲望、纠葛之类的东西,将其压抑并封印到心底的深处所聚集而成的东西——那就好像在熬着汤的锅子一样。」
你就是单行道尽头的那头怪物。
在你的心里饲养的,在充满憎恶、欲望与恶意的现实之中诞生,而因为没有必要、也没有办法处理所以被封印在自己的内心深处,那头纠缠不休的魔兽——其实就是你自己。
你在做梦的时候,就是在与自己的无意识——也就是自己的心魔对峙。
然后你从那里逃出,从梦境醒来——只要移开自己的视线就可以了。没有名为心理学的武器的人,在面对怪兽时,就会被它杀害、被它吃掉、被它消化,然后变成怪物本身。
「所谓的理性,就是压抑着本能的状态。精神病或是心理问题,就是没有办法压抑那头怪物而表现出来的状态——名为理性的英雄输给了怪物,被它攻破了城墙侵入现实之中——这就是弗洛伊德的主张。虽然那只是实际情况的冰山一角而已,但至少算是『比较简单易懂』的构想。」
梦=怪物=被压抑的本能与欲望。我们的人生,就是用名为理性的刀刃、锁链、铠甲,不停地与这头怪物战斗,不停地压住它迫使它屈服。
然而,这么想有点过于草率了。以理性和本能之间的对决这种善恶二元论,来概括地解释我们复杂的心灵,会有许多矛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