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的左手,和身体分家了。
我领悟到自己的失败。如果真的想躲过蚂蚁,就应该将被窝完全封死才行。那样的话,就必须用胶带从入口内侧封死,做好窒息而死的觉悟。
滋滋、滋滋、滋滋
蚂蚁拖走我的手,发出柔软的声音,在被窝上创造出褶皱的海洋。
蚂蚁堂而皇之地从被窝的出口离开。我飞快地抓住正在远去的左手。
但如同天经地义一般,左手没有握住我伸出的右手。左手从脱力的手指中被拔了出去。数秒间,我木讷地注视着被窝的入口。我发作似的想把被窝甩开,但被胶带妨碍。
我像蛇一样让身体扭动起来,艰难的离开了被窝。
立刻朝即将消失在窗外的左手追了上去。
「还来!!!!!!!!!!!!!!!」
蚂蚁无视我的吼叫,从关闭着的窗户消失了。
蚂蚁从密室中消失,带走了我的手。我混乱了。一定有什么弄错了。
从窗户跳下去追赶,等同自杀。我再次从玄关冲到了外面。
夕暮下的大马路上,人影稀稀拉拉。我的手堂而皇之的在道路中央爬行,看上去就像独立的生物。我连忙追了上去。手在路面上摩擦着向前爬行,表皮被粗糙的柏油路面磨掉,从手指流出血来。
结束社团活动回家的高中生,又出现了。但是这次,我没把东拼西凑的集团放在眼里。尽管被穿着运动短裤的少年指指点点,但手更重要。
蚂蚁提高速度。蚂蚁和手在驶过的卡车下面千钧一发地穿了过去。
「咕呕?」
于此同时,我的胃夸张的痉挛起来。呕吐物像瀑布一样喷出,淋在电线杆下。我擦了擦嘴,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手险些被车轧过,能给人造成这么大的冲击么。我开始厌恶自己的纤细,异样的怒火塞满胸腔。黑黢黢的不安,如烂泥一般缠满全身。
我想将它挥开,冲了出去。我和蚂蚁的步幅相差很大,但却莫名其妙的追它不上。蚂蚁突然左拐,钻进施工现场的围墙之下,入侵空地。那里是从几年前就一直放置,预定建造大楼的工地。
据说因为预料之外的土质不稳而造成地基塌方,于是中止施工。我四下观察,寻找有没有地方地能够进去。随后,我发现一个好像被强行错开的不自然的间隙。
究竟是谁干的呢。尽管觉得不可思议,我还是追赶蚂蚁。
施工现场中有个坑洞。本应被简单堵上的坑洞,不知是否进行过地质勘察,被挖了出来。坑洞的边缘全是泞淖,各处杂草丛生。
小时候我和琉璃子到这片空地上来玩过。
吃惊的是,在大人们夺走我们玩耍的地方以前,我们还是在户外玩耍的小孩子。
蚂蚁走近巨大坑洞的边缘。我的手在地上拖着,如同断了线一般,掉入坑洞中。白色手逐渐变小,消失在黑暗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假思索地放声尖叫,往坑洞边缘爬去。仔细一看,那里什么也没有。
巨大的坑洞,仿佛是通向地狱的入口,看不到蚂蚁的巢穴。
为什么蚂蚁会消失在洞中呢。或者,大量的蚂蚁在黑暗深处挖掘,创造了独自的地下帝国么?我将身体向下倾,仿佛要被吸入黑暗之中。
此时,传来一个嘹亮的声音。
「江一,你在做什么?」
转过头去,只见琉璃子站在围墙内侧。
已经回过家了么?她没穿制服,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布料在夕阳的光线下,仿佛在火红地燃烧。她平静地走了过来,无防备的坐在我身旁。两只白色的膝盖从卷起的裙摆之下漂亮的露了出来。
尽管视线被她夺去,我仍指着洞底。
「琉璃子……琉璃子,听我说,蚂蚁,蚂蚁,把我的,把我的手给」
「嗯?蚂蚁怎么了?江一,你没事吧?是不是关在家里太久,脑袋出问题了?要吃饭么?脑细胞似乎会因为上下摇头而死掉的呢」
摇头和吃饭之间有什么关联性?然而抢在我准备拼命解释事态之前,琉璃子倾下身体,毫不害怕地向坑洞中窥去。
这一刻,我的心脏被抓住了。我立刻抓住琉璃子的手。
她一副惊讶的神情看着我,然后得意地笑起来
「怎么了?江一?」
「不……下意识就……」
总觉得你会掉下去一样。
我的话顿住,没有说完。然后,某种难以言喻的讨厌感觉再次从胸口涌上来。琉璃子又向坑洞看去。短短的头发,像针一样指示着洞底。
「这里,真叫人怀念啊。以前和江一一起入侵这里,扔进了好多好多东西呢」
「诶,是这样么?」
「是呀。不过是这里被封上之前的事情了呢。我们的地盘被抢走,所以很不开心。记得还把锈掉的自行车扔了进去,眼看着就不见了呢。我们还经常说,这个洞肯定和异次元相连的呢」
琉璃子开心的笑了。她猛地抬起脸,摆出敬礼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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