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吧台上睡着了,枕着的手臂有些酸麻。环顾店内,大声喧哗的常客已然不见踪影,邻座却多了个陌生男人。
客人居然更替了一轮,我到底睡了多久?而且还在梦中清晰地看见不愿想起的过去。我是为了忘记现实才喝酒,但是现实却趁着我喝醉时闯进弱化的心灵,根本无从逃避。
「啊?」
我呆若木鸡地凝视着膝盖上的东西。
那是把吉他,不是我的,是店里的。妈妈桑基于兴趣而学弹木吉他,当初教她的就是我。
「……妈妈桑,这是怎么回事?」
隔着吧台调酒的妈妈桑凝视着我,微微一笑,并递了杯威士忌给邻座的男人。我的视线也跟着移向身旁的男人。
那是名个子很高的年轻男人,看来像是大学生。不,或许他的实际年龄比外貌大。他虽然生了一张娃娃脸,喝起威士忌却架势十足,丝毫不觉突兀。难以推测年龄,应该是因为他散发着一股与外貌不搭调的气质之故吧?
男人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
「你现在感觉如何?我看你好像睡得不太安稳。」
「哦、嗯,头很痛……你是什么时候坐在这里的?」
「你不记得了吗?我是两个小时前进来店内的,刚才我们还在聊天呢!你说你是音乐人,所以我就厚着脸皮要求你弹一曲来听听。你唱歌很好听。」
我一脸惊愕,窥探妈妈桑。妈妈桑耸了耸肩,说道:
「真稀奇啊!小哲。虽然说你是喝醉了,没想到你居然肯弹吉他。明明最近不管谁拜托你,你都不肯弹。是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吗?」
「没有,连我自己也很惊讶。」
我最后一次在人前演奏是半年前,之后不管别人怎么拜托我,我都不再演奏了。当然,也没去街头驻唱。我坚持不再演奏。
虽说是喝醉了,没想到我今天居然破了例。手上抱着吉他,却毫无真实感。
不过,手指上仍留有弹弦的触感,还可隐约感觉到舒适的摩擦热。
「我好像真的弹了,但是我完全不记得。我说了什么?」
「你说了一些过去的事。虽然没有触及核心,但是从你的一番话中,可以看见『挫折』与『后悔』。看来你现在仍然有眷恋。」
我只觉得浑身无力,往后仰倒,望着天花板。我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但是我无法忍受自己向不认识的人吐苦水。如果对方附和,我会哭笑不得;如果对方同情,我则会觉得火大。
然而,男人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向我劝酒;我一声不吭地陪他喝酒。怀念的感觉令我困惑,右邻的存在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她。不过,我同时又有种安适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男人的虚幻氛围和她有点相似之故。
喝干了几杯酒,我的意识再度陷入朦胧之际,男人说话了:
「终于找到了。」
找到什么?我没出声,只用眼睛询问。
男人眯起眼来,看来十分哀伤。
「我找了很久,虽然现在已经面目全非——职业音乐人『AKIRA』犬饲哲,也就是你。」
※
三月上旬——入春的干燥空气令犬饲哲打了个冷颤,随即清醒过来。
或许是因为睡在沙发上,他觉得浑身酸痛。坐起上半身时,才发现有张毛毯盖在身上,他便拿来裹住身体。
他身在陌生的房间里。宽敞的客厅充满了生活气息,凌乱不堪,待洗衣物堆积如山,物品四处散乱,桌上还放着没吃完的调理食品容器。比我的房间还乱。哲不禁面露苦笑。
「早安,请用。」
「呃!」
身旁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吓了哲一跳,一个看似还在上幼稚园的小女孩拿着装了水的杯子递到他的眼前来,另一只手则握着肠胃药瓶。
「爸比还要一个小时才会起床,我要去幼稚园了,你可以再等一下吗?」
「爸比?呃,等等,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不知道,是爸比带你回来的。你浑身酒臭味,先吃点药,休息一下吧!」
小女孩将水杯与肠胃药塞给哲之后,便外出了。
如小女孩所言,经过一小时后,昨晚在酒吧里相邻而坐的男人从隔壁房间里走到客厅来。男人似乎没更衣,穿得和昨晚一样,衬衫变得松松垮垮的。他摸了摸睡得乱翘的头发,笑道:「早安,睡得还好吗?」
「嗯,托你的福。这里果然是你家啊?刚才看到有小孩在,我还以为我后来跟着其他人离开了咧!」
男人的外貌看起来比哲还年轻,实在不像有小孩。
「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别说这个了,很抱歉,没问一声就带你回来了,因为你昨晚醉得不省人事。」
「没关系,是你照顾我的吧?我才该道歉,我一个人铁定回不了家,给你添麻烦了。」
「别放在心上,多坐一会儿吧!」
男人面露微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哲。
好了,如果昨晚的事与哲的记忆相符,他有许多事想问男人。男人也往对侧的沙发坐下,窥探哲的下一步行动。
「我以前见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