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忘却之物 身旁的寂静


  「我的眼睛看得见。就算你涂漆掩饰,只要墨水没洗掉,底下的涂鸦就会浮现表面。只不过会呈现有些模模糊糊的状态就是了。

  我的眼睛有点异常,包含了所有感觉。声音、气味、味道、触感——这双眼能把这些事物可视化,让我看见本来看不见的东西,而代价就是失去视觉以外的感觉。」

  旅人带着哀伤的眼神说道。

  无论旅人的眼睛如何,他说的并没错。当哲领悟到旅人已经看穿一切,他便死心了。

  「而这个涂鸦是代表某种暗号。」

  用不着旅人说,哲也明白,因为那个涂鸦是哲以前留下的。

  「『哆啦A梦 090-XXX-XXXX』。虽然你刻意使用潦草的字迹,但笔迹是你的没错。我要你签名,就是为了比对这个涂鸦的字迹。这类涂鸦我在其他地方也看过,但是就我事前所调查,只有这里的笔迹和其他地方不同。换句话说,你只在这里留过涂鸦,对吧?」

  「……对。」

  「哆的『D』指的是Drug,毒品;啦的『RA』和『A』是指Rank A,A级;梦的『MON』是订购之意(注:日文的订购发音为cyuumon)。而下方的数字则是你的手机号码,现在已经解约了,对吧?」

  「对啦!」

  哲忘了这里是厕所,往地板一屁股坐了下来。无情的声音朝垂头丧气的哲落下。

  「你曾经贩毒,而且是卖给你的歌迷。」

  哲无言以对。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他无法改变的罪过。

  旅人的温和声音毫不容情地撬开他的心房。

  「请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哲觉得这或许是他赎罪的方式。

  他认命了,娓娓道来。

  大约半年前的夏天——

  哲觉得以职业音乐人的身分继续从事音乐活动,已经到了极限。面对的不是特定的某人,而是不特定多数人,该在歌中传递什么讯息?当时的哲感到很迷惘。看不见的听众们对他的期望,他是否达成了?以销售量形式显现出来的成果令他丧失自信,想当然耳,工作机会也慢慢减少,生活陷入困顿。

  在这种连明天的饭钱也没有着落的状况之下,只要有表演邀约,哲都得接下,即使是和自己调性不同的其他类型音乐活动亦然。活动会场位于他熟悉的那个街头,让他的心情略感宽慰。他悄悄地期待着:或许静香听闻参加也会前来观赏,到时他们就可以重逢了。

  活动当天,哲才出场唱了两首歌就下台了。虽然他早知道自己是被找来凑人数的,仍不禁感到屈辱。当他一脸失落地回到休息室时,一名自称里奇的中年男人迎上前来:

  「那是艺名吗?」

  「意思差不多。参加这种活动,取个搞笑一点的名字比较适合吧?」

  里奇虽然穿着高级西装,却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看起来十分诡异。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一点也不像是认同青少年夜店活动的人,但他居然是主办人之一。

  「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AKIRA』是个走下坡的歌手,现在正是扭转颓势的关键时刻——哦,我不是在讽剌你。待在这个业界,每年都会碰到许多和你一样混不下去的人,而我都会传授他们起死回生的妙计。怎么样?要不要试试啊?」

  说来相当简单。

  他要哲担任「AKIRA」歌迷和毒贩之间的仲介人。

  「你不用直接卖,你介绍来的人我们也不会强迫他买,你只要当个活广告就行了。从以前不就有这种说法?性爱&毒品&摇滚乐都是小鬼头不可或缺的玩意。知道有嗑药,一定会有小鬼头有样学样,到时他们开心,你被当成地下英雄崇拜,而我们也有钱赚,皆大欢喜。别担心,你不用真的嗑药,只要装个样子就行了。」

  里奇是什么人物,可从这番话中窥知一二。哲点了头,一方面是因为或许牵涉黑道,他不敢断然拒绝,而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自己也被这个诱惑吸引了。

  哲被要求前往附近的电子游乐场写下暗号及手机号码做为承诺,应该是为了留下共犯的证明吧!里奇配了一支手机给哲,哲就这么成了毒贩的仲介人。

  哲很后悔自己在焦虑之下做出了这种无法挽回的事。为了走红,他居然出卖歌迷。难道自己为了继续以音乐人自居,甚至不惜犯罪吗——

  哲扪心自问之后,改变主意,拿着油漆去把厕所里的涂鸦涂掉了。这是为了尽可能减少被害人而做的无畏挣扎。

  一个星期后,里奇给哲的手机接到了一通电话,是里奇打来的。

  『你的名字还挺有用的。一说「AKIRA」也有嗑这种药,就有自称是歌迷的少年说他也想买。太好啦,你还有当活广告的价值呢,以后也拜托你啦!』

  哲哭了。他或许毁了少年的人生,罪恶感几乎快压垮他了。他无处忏悔,只能抱着无法抵销的罪过暗自痛苦。

  他立刻和经纪公司解约,退出歌坛。

  他觉得镇上的行人都在对「AKIRA」指指点点。

  所以哲逃离了这个小镇。

  而在昨晚,哲终于被旅人逮住了。

  「我无处可去,觉得自己不管去哪里都会遭人白眼,好可怕。」

  但是,对旅人坦白出一切似乎让他的心情轻松了些。旅人会谴责他?还是劝诫他?无论为何者,他都微微期待着第三者能够指引他一条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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