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死人、恶心的剪报还收集贴成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看了?」
我的声音沙哑。喉咙深处像是被金属球棒狠狠击中。眼睛前方不稳摇晃。怒气比冲击晚了一秒涌上来。我感觉到一股憎恨,让我差点吐出来。
我不晓得该如何处置妈妈,以及我对自己粗心大意的愤怒与后悔。
妈妈每天打扫我的房间,甚至连床单都整理得很完美。怎么可能不会打开书桌抽屉呢?抽屉虽然上了锁,但钥匙就放在壁挂信插的收纳袋里。
我紧握拳头。不敢置信。
「妈,你看了吗?」
「我什么也没看。只是因为报纸被剪破了。」
「少骗人了。你刚刚明明说了我收集又贴成册不是?」
妈妈不发一语。她的撒谎水准低到我差点晕过去。露出破绽又笨拙,我几乎不想承认她是我妈。逊毙了。最糟糕的是她还想教训我。
「你擅自看了我上锁、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吗?」
「安,你怎么了?」
妈妈站起身,惊慌失措地想要跑向我。「别碰我!」我身子往后退。
「以前的你不是很乖巧听话吗?妈妈好担心好担心你呢。」
以前的你、以前的你、以前的你。
无法沟通,也无法互相了解。更重要的是,原本一直相信绝对不会有人越界的场所,却被我最不希望的人弄得一团糟。一想到此,我裸露的心上仿佛被划下一个大裂口。毫无防备的我只能够咬牙忍耐。
我甚至不想开口说话。太没用了。不管是我自己的事也好,妈妈的事也好。嘴上说着担心的妈妈看的书、穿的衣服喜好不同就反对我的选择,预测落空且品味超拙劣。我还要当妈妈的小孩多久?
我不想再继续说话,准备逃回二楼房间时,我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与刚才困惑的声音完全不同,变成了把人当成笨蛋般温和、类似《清秀佳人》里老师的声音。
「安,回答呢?」
「我受够了!」
我回头瞪着妈妈。喜欢假装好家长的妈妈想要强调自己是经过激烈争执,也能够温柔包容的母亲。她八成希望我们家是「愿意聊一般家庭不聊的貭心话」的家庭,我们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母女」。
妈妈睁大眼睛沉默着。
我离开饭厅,砰地甩上门。
回到房间后,因为眼前的对手已经消失,我的怒气渐渐地失控涌上来。我扯了扯书桌抽屉。还锁着。不知道是我自己锁上,或者是妈妈重新锁上的。手上感觉着手把坚硬的触感,我吐了口气,就这样不停地铿铿摇动抽屉。给我坏掉吧!
用力摇晃,抽屉还是没有打开。我已经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双手仍一个劲儿地不断扯着抽屉,想要把锁弄坏。不晓得扯到第几次时,我的手一滑,刮到手指,指甲上一阵剧痛。
我停手。
昨天忘了用锉刀修整的指甲上多了一道大而深的新裂痕。没出血,不过阵阵发麻。就像被牙医麻醉时的嘴唇一样。手指似乎肿起来了。
我叫出声。呜地哭了出来。
不甘心。
不甘心、不甘心,我无法不哭。
抽屉的锁根本什么也保护不了,还让我觉得粗心大意的自己很蠢,更让我知道妈妈又笨又愚昧。这些认知像是要压碎我的胸口般痛苦。我无能为力也无法获得自由。
按着疼痛的手指低着头,我想像自己此刻拿出昨天还那么宝贝的剪贴簿,撕烂剪碎丢弃。光是想像就让我流泪。其实我连从信插袋里拿出钥匙的力气都没有,但光是想像自己必须亲手毁掉宝贝,就觉得这是一场荒谬绝伦的悲剧。我没有真的动手。但是,因为脑海中想像的画面,我以为这件事已经发生而落泪。
我重要的宝物被不懂我心情、说我认为好的东西「恐怖」的人给毁了。这是屈辱。我的日常生活需要的就只是这一点小东西而已。我又没有买人偶摄影集,上网时也尽量忍耐不去逛想看的网站,也没有自己专属的电脑。
妈妈一直都知道,一直都在看。
我剪贴簿里的少年A们。迟钝的妈妈也应该注意到我收集的报导的共通之处吧?一想到妈妈说「好担心好担心」的原因,就让我肚子痛。开什么玩笑。可恶。我不认为你对我的了解足以让你担心我。我又没有变成少女A,也没有为非作歹,更没有遭遇到妈妈想像的无聊情况,她却口口声声说担心,太自以为是了。
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模仿DVD照本宣科到近乎有毛病的妈妈炸着甜甜圈,以油和香草精的味道迎接我回家。她以为这种家庭味道能够把我绑在这个家里吗?
我一边哭一边踢书桌,以手臂撑着抽屉,捣住手指。
「安。」
我听见妈妈来到门前叫唤的声音。
「你敢进来我就杀了你!」
听见我怒吼回应,门后便安静了下来。我能感觉她还站在那儿,也感觉到没多久之后她转动门把。我在房门打开之前跑过去,以全身重量压住门,大喊:「别进来!」我听见妈妈倒抽一口气。一会儿后是叹息声,接着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我放松全身力气,不断想着怎么做能够让妈妈后悔。该怎么做才能够让她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严重,应该道歉?该怎么做才能够让她明白我的价值观,让她认输?
不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