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军」。虽然他是老师的儿子,但并不表示他擅长念书,外型也与严肃又挺拔的父亲德川老师一点也不像。他的头发乱糟糟,弯腰驼背,整个人白皙瘦弱软趴趴,极少说话,是个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的昆虫男。他虽然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卷着窗帘或拿扫除用的拖把当刀剑挥舞,却会在一旁笑看那些人的行为,与其说他是昆虫,他更像是植物。那单薄到惊人的身材也很像杂草。
德川念完写着〈魔王〉与舒伯特说明的页面后,小樱用旧式播放器播放CD。
我偷觑了德川一眼。
平常我们的座位相邻,所以我知道德川上课时经常在没有笑点的地方怪笑,或频频啧啧出声。每次听到他发出「啧」的声音,我就不想坐在他隔壁。他刚刚也啧了一声吧。
播放器正在播放着〈魔王〉。
歌声之中穿插着从音乐教室各个角落发出的窃笑。「请专心听。」小樱露出夹杂愤怒与悲伤的表情,拍了两下手。
儿子诉说着呼唤魔王父亲到来的经过。
我的心只想飞到其他地方去。我想闭上眼睛,沉浸在音乐里妄想。我可以沉浸、陶醉在音乐中,而芹香她们办不到。她们是一群只在乎眼前现实的人,这一点我去年底开始便注意到了。
我想像着各种事物。平静的森林、暴风雨、水槽、尸体、人偶、手臂、死亡本身。
中二病,或许我就是最懂的人。我就是中二病。
「小樱,下礼拜要做什么?我想再听一次〈魔王〉。」
下课时,津岛举手发言。他上礼拜才向芹香表白,两人目前正顺利交往中。他是棒球社,理了一颗平头,制服衬衫有点邋遢的穿法很帅气,能够毫不畏惧地与老师站在同等地位说话这一点也很帅;除了芹香之外,他也深受其他女孩子的喜爱。
「津岛同学,你刚才根本没在听啊,老师可是看在眼里呢。」
小樱仿佛被无形的手搔痒似的,缩缩脖子微笑。
我听见空气冻结的声音。旁边的幸转头看向后面。我不想被卷进去,所以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粗神经的樱田美代与她身后的黑板。
我清楚听见芹香啧了一声。与德川的不同,她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
我一个人回教室的途中,经过教职员室前面。
我们班的副班导,年轻的胖子佐方站在那儿。我感觉情况不妙,转身想走。「小林。」但是佐方看到我,严肃地叫住我并走了过来。
好想逃走。
等一下是导师时间前的扫除时间。「先别管扫除了。」佐方把我带到教职员室旁边的会议室里。
芹香已经先回教室,不过有几个同学看了看我和佐方之后走过。我的心里很不安。早知道早点回教室就没事了。
「你最近好像都是独来独往,和齐藤她们出什么事了吗?」
现在才刚进入春天,还不是盛夏,佐方的圆鼻子底下已经渗着汗水。明明也没在运动,却不断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脖子和额头。残留明显痘疤的脸颊上有一块块红斑。我稍微屏住呼吸,不想和这个人呼吸同一个房间里的空气。
我一边盯着佐方嚅动的厚唇,一边问:「中村老师呢?」我们班的导师是年过五十的大婶,不管学生是不是会念书、长相好不好看或者在班上受不受欢迎,她都一样疼爱。她会在早上和放学前的导师时间做最后结语,不过其他琐碎的事务多半是由副班导佐方负责。
直到去年,佐方还只是普通老师,没有专门负责的班级。成为我们班副班导是他首次拥有自己的导师班,就连学生也看得出他那热血过头的干劲。
「中村老师也很担心你啊,小林。是我害你被大家排挤的吗?」
听他这么说,我瞬间鸡皮疙瘩四起。
不是因为你是老师或大人,而是因为你。我的人生里头没有能够容纳你这个人的位置,连一公厘也没有。
「不是。」
我感觉全身上下沾满了看不见的飞虫,很不舒服。佐方被汗水弄湿的衬衫底下塞满了圆形山丘般的赘肉,让人觉得既肮脏又难以忍受,只想马上离开会议室。
「我没有被排挤。」
「可是——」
「没事,老师,我还是回去打扫了。」
小组一起扫除固然尴尬,因为芹香和幸不跟我说话,就连问一句「畚箕借我」也没有,但是起码比现在好。
离开会议室走上楼梯的途中,我看到二楼楼梯平台处展示着每个年级去年比赛入选的画作。我感觉佐方仍从会议室的门缝里看着我,所以摆动手臂,小跑步离开,直到来到这些画作前,我才能够停下脚步。
长统袜和裙子之间露出的部分有些刺痛。我一抬起脸,很自然地看向其中一幅去年入选的作品。
参与社团活动而奔跑的自己、回家路上骑着脚踏车的朋友们、自己的手掌心等众多作品罗列,并各自冠上「射篮!」、「归途」、「我手中握住的东西」等题目。
入选全县大赛的众多画作之中,唯有一幅贴着金色折纸花。
全黑的色彩
黑色、蓝色、毒辣的红色、燃烧般的花朵、花瓣像流血似的绽放。野兽的獠牙、枯木、鸟。月亮与太阳描绘在同一个地方,任由颜料随意流动般的黑暗覆盖其上。
这幅画作的标题是《魔界的晚餐》。
看不懂。品味和其他作品差太多了,也很难想像这幅画适合挂在学校楼梯的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