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田中医生接过他们的铅笔盒,打开一看,里面有只沾满泥血、蜷缩一团的小白鼠,正奄奄一息发着抖。少年们纷纷说是从树上掉下来的,医生实在想不透,老鼠没事在树梢上干什么?就用脱脂棉仔细拭净白鼠身上的脏污,细心检视一番,发现侧腹有两处受创,像是被锐物严重撕裂的割伤或戳伤,伤口还在流血。背上到腹部有几处轻微擦伤,倒是没有大凝。
然而,侧腹那两处伤势相当严重。田中医生在伤口各缝几针暂时防止出血,问题就在于是否伤及内脏。
「暂时让它住院观察,你们先回家吧。」他对少年们说。其中一个有点害羞问道:
「请问……多少钱?」
「看诊费?我想一下……,十万圆吧。」
「这么贵……」少年眼睛瞪得滚圆。
「十万圆跑不掉。一般来说,替老鼠诊伤的医疗费是这个行情……」田中医生爱开玩笑,那张严肃面孔总是正经八百的,不习惯的人还真会哭笑不得。「不过今天你们爱心助人,不、爱心助鼠,就算免费吧。」
「太好了。刚才来医院时,我们很担心零用钱不够付。」
「不提这些。你们摸过老鼠,回家前记得去盥洗台洗手唷。」
「好的。医生,这只老鼠能救活吗?」
「不晓得,还很难说。」
「要是能救活就好了。」
「这只老鼠还小,身体不够强壮,没什么体力,却受这么严重的伤……。不过,只要能度过今晚,我想应该没问题。」
两个小学生商量好等老鼠健康后,绝对会由其中一人饲养,然后踏上归途。
田中医生拍摄X光片,发现骨骼没有异状,症结在于两处深伤和伤口失血。他没有马上吊起可怕的点滴,而是判断先观察情况,在脱脂棉上沾点水分让老鼠吸舔,把它放进小笼里休息。晚餐时还在里面放些苹果片,将笼子移到小房间的桌台上。
就寝前一看,发现苹果有吃过一点的痕迹。这只老鼠应该有救,田中医生暂时放下心。
木原公园旁的田中动物医院,可说是生意清淡的诊所。在某种意味上,正因为田中医生的医术太过高明所致。
比如说,惊恐的饲主抱着无精打采的犬猫来看病,田中医生直接一句:「不过是小感冒,让它在温暖地方好好休息就没事了。」既没注射也不开药,仅收取形式上的诊疗费就让他们回去了。结果饲主反而神经紧张,又到别家兽医院为宠物作验血,领一大堆抗生素才完全放心。
另一方面,看似无明显症状的狗,田中医生一看就宣告必须紧急住院。彻底检查后发现是初期癌症,他就发挥精湛技巧,亲自执刀进行手术。饲主却不肯认同,带着狐疑眼光审视他,暗想哪有那么严重,这家伙该不是庸医,只想借着乱开刀骗钱吧。
此外,曾有人带来的家猫被野猫咬伤,导致伤口化脓,田中医生便训他一顿:「怎么让它恶化成这样?动物不会叫痛喊苦,只会乖乖忍耐的。」于是有些人认为医生爱摆臭脸,嫌他说话没人情味,许多饲主渐渐不来求诊了。
然而真正重要的,是田中医生永远只说正确的事情。这位四十多岁的医生高高瘦瘦、略带点驼背、个性相当沉静,总是面无表情开玩笑,让周围的人不知所措。但在鲜少情况下,遇到真正开心的事,他会露出少年般的笑容。
田中医生是难能可贵的良医之一,他具有兽医真正需要的最高资质。这种资质不是最崭新的医学知识,不是营业上的灵活沟通术,而是与动物刹那间心灵契合的感应力,以及对弱小者、疾苦者的悲悯情怀。治疗时遇到打针或引发疼痛,他一定先对患伤病的动物轻说一句:「抱歉喔」。这种时候,在医生中有真正感同身受也有无动于衷的人。是否有心,动物一定能切身感受。其实伤病复元的最大力量,并非来自于抗生素或专精医技,而是温暖动物身心的体贴和怜悯。
隔天早上一看,虚弱的白鼠目光透着些许光采。
「好像度过危险期了。」曾几何时,太太来到旁边说道。
「是啊,看来没有伤及内脏,这只老鼠大概可以救活。」田中医生应道。
「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居然从树上掉下来,究竟是……?」
「可能是被大鸟抓走。鸟将它捉回巢时,在空中遇到状况,不小心摔落猎物……」
「好可怜。」
「实际情形不可而知,若是真的,只能说是奇迹生还啊。好了,来准备开诊工作吧。」
田中动物医院就这样一如往常迎接早晨。这对夫妇没有小孩,太太在处理家事之余,还兼顾照料动物和担任会计。另外聘请一名护士,在客源减少的情况下,田中医生考虑必须辞退她的工作。
又过一天,白鼠仍虚弱无力,田中太太放在笼里的乳酪和苹果片,却已能各吃几口。次日它开始在笼中缓慢爬动,两夫妇见了十分欢喜。隔天清晨,田中太太想到户外取报纸,顺便照常清扫玄关前面,打开门一看,赫然发现非常奇妙的物体。
就在玄关前的磁砖上,而且是从家里打开门,视线恰好落下的位置,有两只灰鼠拉直身体,软绵绵瘫倒在地上。活像是汉字的数字「二」,大小两只,整齐并排躺好,手脚前后甩出,就滚躺在门口。一般妇女看见准会哇哇吓跑,田中太太不愧是兽医的内助,不管老鼠或蛇都见怪不怪。她只是想不透,怎么老鼠会死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实在不符合它们的习性。
是谁恶作剧?故意捣蛋?念头乍闪而过,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于是先蹲下来,食指朝大只的侧腹轻轻一戳,老鼠突然震一下,好像点到痒穴,扭动差点弹起来。原来还活着嘛。不料大老鼠翻个身,改成四脚朝天,完全睡死不动。朝小只的摸一下,也会动。它还仰起上半身,酷嗽、酷嗽小咳几下,又躺下来,动也不动。
田中太太右手轻捧起大老鼠,左手捧起小老鼠,两只都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