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在我身上!」达达使劲点头。
天色相当明亮,鼠爸耳朵忽然微微一动,达达立刻留神聆听。
是谁在唱摇篮曲?哀切的、旋律如泣如诉的摇篮曲,断断续续传来。
鼠爸起身对达达说:
「我们去瞧瞧。让奇奇在这里休息,你跟爸爸来。」
走向霍香蓟花丛的彼方,声音愈来愈清晰。
「……可爱鼠宝,乖鼠宝,你是妈妈的心肝……」
鼠爸痛苦拖着脚,尽量避免发出踏声,轻轻靠近花茎,探出头来观察。只见一只憔悴的雌鼠背倚石头颓丧坐着,怀中抱一只刚出生的小幼鼠。雌鼠痴痴盯着幼鼠的脸,缓缓倾诉般轻哼着摇篮曲。
「啊,你是上次那位……」鼠爸打声招呼。它正是在达达家借住一宿、不等黎明就动身出发的那对年轻夫妇的鼠太太。它们一家应该比鼠爸父子更早抵达才对。鼠爸上前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先生呢?」雌鼠只当耳边风,头也不抬,沙哑地哼唱不停。它浑身脏到极点,到处是泥污混黏瘀黑的血渍。细看之下,侧腹和后腿上还有几道新伤,泌渗出血丝。
「是那些在桥下摆威风的沟鼠干的好事?」
「你是妈妈的心肝……」
「鼠太太……」鼠爸伸手轻按雌鼠的头,用非常和蔼、平静的声音缓缓问道:
「你先生怎么了?」
歌声戛然而止。浑身僵直的雌鼠沉默片刻,突然将脸埋在幼鼠腹上呜咽起来。
「……鼠太太。」
「……去求求让我们通过,千拜托、万拜托啊。」雌鼠在抽噎中,硬生生地说。
「鼠太太,请冷静点……」鼠爸劝道。然而,雌鼠打开话匣子就喋喋不休。
「不知去过几遍,那样苦苦哀求,都说好几天没东西吃了。我们夫妇还能忍,可是自从我没有乳汁后,孩子们饿得整天吱吱哭。听见它们哭叫,作父母的怎么睡得着,就一起去向沟鼠下跪讲实情,求求让我们通过…,
「你先生在哪里?还有另一只宝宝呢?」鼠爸问道。
「『哼,是吗?』它们说着笑起来,笑得好乐,还说:『桥那面是天堂,咱们真是天下第一幸运鼠耶。在咱们帝国里,人类丢掉的食物堆积如山,橡实满地滚,味道棒极了』……」
「鼠太太,你先生……」
「它死了!」雌鼠突然凄厉尖叫,「就在我眼前……,它忍无可忍……跟那群恐怖、巨大的家伙扭打成一团……。它们在等这一刻……,等它超越耐性极限……。然后,一转眼……那些家伙围拢过来……朝它背上乱抓乱刨……」
雌鼠忽然住口,陷入一阵僵默。鼠爸没有移开手爪,保持原来姿势。雌鼠重新抱好幼鼠,凑近注视孩子的脸,细声唱起来:
「……可爱鼠宝,乖鼠宝,你是妈妈的心肝……」
达达不忍再目睹这一幕。那群家伙太恶劣了!或许在当时,爸爸也同样难逃厄运,爸爸能侥幸逃过一劫,单纯只是沟鼠临时改变主意罢了。想到此,达达一阵背脊发凉。
「你是妈妈的心肝……」
雌鼠依旧唱着,鼠爸朝幼鼠蹲下来,雌鼠保护孩子,摇头抗拒着避开。鼠爸不以为意,凑近幼鼠轻轻触摸那鼻端,上面覆盖柔嫩细软的胎毛,又摸摸幼鼠躯体,如此静候了片刻。然后,鼠爸慢吞吞起身,低喃一句:「断气了。」
5
那对年轻的老鼠夫妇没有照鼠爸说的方式——绕道远离河滩,朝上游前进一段距离避开沟鼠地盘,再重返河滩。不,它们无法这么做的原因,必须要耐心听完可怜的雌鼠梦呓般的说明后,才能掌握来龙去脉。
沟鼠占据榎田桥下的隧道,甚至纵横上下游及两岸,扩展势力已到近乎恐怖的程度。各个要冲据点,皆有分派像是桥下隧道前的凶猛卫兵把关,根本无法突围而过。
老鼠夫妇只好沿路南下,想转往西侧绕回河岸,不料一路过到卫兵,偏偏阻挡不准往西走。两夫妇只好慌张退回榎田桥,向卫兵乞求允许通行。夫妇俩卑屈地求情,既然桥那一面是美食乐园,希望能分点小角落让一家子居住。鼠先生忍气吞声,表示愿意供它们差遣使唤,不料沟鼠们只拿它当笑话,于是展开搏斗……。
雌鼠说话时偶尔恢复正常,立刻开始窣窣发抖,梦呓般胡言乱语起来。终于讲到决斗那一刻,它眼中泛起异样炯光,狰狞朝着鼠爸和达达,发出咬牙切齿的呻吟:你们想夺走我的孩子?谁敢出手,就咬你们、晈死你们,我也赔上一命……。
「我们回去吧。」鼠爸对达达说。
「可是……」
「它情绪不太稳定。现在我们爱莫能助,先观察一阵子好了。」
父子俩沮丧地回到原地,奇奇已经睡醒,视线还茫茫游移不定。
「奇奇,还好吗?」鼠爸温和地问道。
「嗯……,头会痛。」
「先躺着好好静养吧。」鼠爸转向达达,「这段期间不能轻举妄动,得先好好思索对策才行。」
觅食的任务全落在达达肩上,它必须全力以赴。当天傍晚达达匆忙到住宅区街上搜找,每次发现小食物碎片,就叼回去给奇奇和鼠爸充饥。
幸运的是,达达发现河堤附近有小公园。公园一定有长椅,人们会坐在椅上饮食,那些人——很庆幸有他们——若是属于邋遢型,便将吃剩的东西随地一抛离去。达达在此找到丰富剩肉的炸鸡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