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没传到对岸。
「还有啊,我家庭院篱笆下面有破洞,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喔。」
「我懂,不会说的。」达达又喊道。妲米咆呜高吠一声,跑上河堤消失踪影。
达达目送那背影远去,在安心和疲倦中,仿佛成了泄气皮球,奇奇也一样。说什么「啊,好过瘾。」这小鬼头,就爱逞强……。不过奇奇能平安上岸,真是谢天谢地啊!
两兄弟没力气再跑,慢慢朝上游走去。天色将暗,两堤步道上的水银灯交缀明亮,只照清路面,河岸一带陷入黑沉沉中。寒蝉停止鸣唱,河喧比刚才更响。
「哥哥,那只狗好怪喔。」奇奇说。
「嗯。」达达筋疲力竭,连话都说不出来。
「明明是女生,还叫自己小子、小子的。」
「嗯。」
「咦,那是什么?」
白天不曾留意,一根没见过的粗铁桩几时竖立在河岸上。连日下雨,两兄弟待在巢穴中,人类大概就是那时来架设的。
「是什么东西呢?别管它。走吧,我们快回去。」达达催促弟弟向前走。铁桩上挂的告示牌写着:
为配合建设放射状*号公路,将于九月*日起实施河川暗渠化工程。
东京都建设局
当然,达达兄弟完全看不懂。
累昏的两兄弟回到洞里,结果被忧心等待的鼠爸训了一顿,匆匆吃过晚饭就被赶去睡觉了。
3
几天后,一大批工程人员清晨就蜂拥来到河滩,开始捡拾垃圾和整理岸边。河滩清除工作偶尔进行,老鼠们不觉得惊奇,可是这次人数之多非同小可。
两日后,推土机和起重机进驻河滩,将沙石堆上卡车载走。达达家就在一棵茂盛的山毛榉树根下,距巢穴数十公尺外的下游,目前正展开施工。轰隆隆的地鸣,加上巢穴前人影来来往往,让它们一刻不得安宁。
老鼠大致是属于昼伏夜出的动物,施工噪音导致它们无法安睡。等到猛然惊觉,奇奇早偷溜出去观赏工程,鼠爸每次总得去把它找回家。
「够了!」鼠爸忍无可忍地怒吼,给奇奇一巴掌。这是奇奇站在紧邻推土机链轮滚动的草丛下,半张着嘴痴痴眺望施工,接着被爸爸拖回家后的事情。
「我想看、想看嘛……」奇奇抽抽搭搭地哭。
「还任性,糊涂虫!万一被压扁怎么办?」
「才不会呢,跳上那台机器就没事了。」
「你哪有这种本事,傻瓜!就算没发生意外,你全身是白,马上就会被发现,多危险……」
「又是白、又是白,爸爸总把我当怪胎……,我是正常老鼠啦!爸爸最讨厌了!」奇奇哭着跑进洞内的小房间。鼠爸和达达面面相觑。
「这孩子,真令我头疼……」
「奇奇也感到不安,才在家里待不住。爸爸,人类在做什么?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
鼠爸露出复杂的神情,默默抚着触须。身为成鼠的鼠爸体型略小,有精细的五官,浑身的覆毛硬如铁丝。它平时不大多言,此时为了奇奇多谈几句,达达相信爸爸一定也很不安。
自从昔日架设的老朽木桥被拆除后,混凝土桥墩的残块遗留在堤坡上。达达家的祖先在桥墩旁掘洞,拓展支路和通道,历经好几代才建成舒适的家园。利用混凝土壁支撑防止洞顶塌落,将壁上洞孔当作粮食储存室,每次找到艾美达尔乳酪或干面类等食品时,就可以存放在此。
它们曾过着大家族生活,如今只剩达达一家三口居住。达达非常喜爱这个家,隆冬洞内依然暖呼呼,从凛冽寒风中回来感觉好安适。洞里不时听见河水潺潺,宛如鸣奏摇篮曲—万雨漫涨时水声更高亮,感觉有点可怕。尽管如此,躺下遮起一边耳朵,另一耳紧贴在地上,浑身感受轰隆隆的模糊震鸣,有如栖身在硕大无比的生物体内,被包融于安谧中。
温柔的妈妈留下同样毛色的奇奇死去,此后,这条河成为达达的母亲。只要有淙淙河水守护,它相信没有任何危险近身。达达曾问爸爸,巢穴距人类住家近一点,不是更方便?洞穴中有通往河堤的捷径,直抵对面的柏油路旁,三更半夜,达达和鼠爸从这条通路外出觅食。如今奇奇也加入行列,但在当时,它们必须带食物回来给留在窝里等待的幼鼠奇奇,回程实在大费周章。
「的确,有些老鼠住在房屋的地板下或屋顶里。」鼠爸答道,「那样生活比较方便,比方说可在流理台或没盖紧的垃圾筒里找食物。我们家族昔日也曾经历那种生活,可是其中有位祖先因缘际会来到河岸,决心定居下来。它挖刨洞穴,建造暂居的窝。它的孩子们继续挖洞延伸,孙子们扩充房间。经过长久岁月,这里成为真正的家,我们就是在河边生存的老鼠。」
「在河边生存的老鼠……」
「鼠类的生活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畏惧人类的脚步和说话声,在缝隙中钻来钻去,躲在黑暗中偷偷摸摸过日子;另一种是生活在有风、有草香的地方,眺着生生不息的河流,你认为哪种方式好?达达,没有任何老鼠比我们更幸福喔。」
沉默寡言的鼠爸难得表达许多意见,这些话深深留驻在达达心里。达达相信自己是河边的老鼠,为此感到自豪。我的孩子、孙子、曾孙将永远住在河畔,眺望着流水度日;将在看似相同,却是瞬息万变、生生不息的河川拥抱下生活。
悠悠潺湲的水流,如今朝夕被运转不休的推土机声掩盖。当施工噪音终于停止,静夜中恢复潺潺时,达达问道:
「爸爸,那些人在做什么?会发生什么事呢?」鼠爸一脸复杂的表情,静默片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