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费列渥军曹

emsp; 趴下。

  长矛弹从头上飞过。

  “是谁啊!冲太前面啦!想死是不是啊!”

  我假装听从小队长的指令,并且把它当作耳边风,如果乖乖遵从军官学校高材生的指令的话,不管有几条命都不够死。

  突然发出一道惊人的巨响,子弹开始交织飞舞,我立刻把黏在头盔上的沙子拍掉。

  我瞄向费列渥一眼。

  他点头表示了解。

  他一瞬间便察觉我的牵制射击已经有效制止敌人的奇袭,老兵的直觉告诉费列渥,这个看似弱不禁风而且又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桐谷启二在实战中是个“有用的家伙”。他拥有接受可谓无谋的直觉的气度,而这也正是巴托洛梅·费列渥之所以能够持续存活二十年的原因。

  说得极端一点,这个小队能派上用场的只有费列渥而已,就算是比我早入伍的学长,顶多也只上过两三次战场而已。士兵存活下来,便代表他们并未体验过人要如何才会死在战场上的意思。

  他们无法分辨生与死的界线,他们不懂在骸骨堆积起来的死亡界线正上方才是最能够在战场上安全存活的地方。渗透我全身的恐惧告诉我何处才是最可怕、最艰困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就是跟拟态战斗的方法。我不懂其它战争,桐谷启二的敌人乃是人类的敌人,我才不管其它事情。

  恐惧并未从我的体内离开。我正处于极度恐惧的状况并且发出颤抖,每当我注意到视线以外的敌人之际,一股战栗感便会毫不留情地蹂躏我的背脊。“让恐惧渗进身体之中”,告诉我这句话的究竟是谁?是小队长吗?还是费列渥?抑或是训练学校的教官呢?

  恐惧一直在我的心中萦绕,我虽然不停颤抖,却又能拾回一股安心感,逃离绝望并且放纵自己陷入由肾上腺素所引起的兴奋的人无法在战场上安全存活。战场的恐怖犹如甩也甩不掉的坏女人,除了学会如何与她安然共处以外别无他法。

  周围充满炸弹爆炸的声响、子弹划破天际的声响、金属断裂的高亢声响,我染上一身的机油、尘土以及血,死亡则在鼻头前十公分的地方布下天罗地网。

  三零一师团装甲步兵第十二连队第三大队第十七中队只是被舍弃的棋子。

  只要主力部队攻击成功的话,从包围网逃出的拟态便会化作奔流袭向我们;如果主力部队作战失败的话,我们就会变成留在敌阵中央的虚弱战力。无论如何,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小队长应该非常清楚,而资历最老的军曹费列渥也应该已经得知这项消息,毕竟是将冲绳溃败的部队拼凑而成的中队,所以才会被派到这种用途上。我们只是在两万五千名机动护甲兵作战的战场上区区一百四十六人的中队而已,我们被歼灭一事对参谋总部而言根本不痛不痒,这只不过是作战上必然的牺牲。

  不过,战场上只会出现三种可能:“糟糕”、“真的很糟糕”以及“糟到极点,完全束手无策”,所以无须慌张,不管什么时候,战场总是与往常一样充满混乱及混沌。机动护甲如此、敌人如此、己方的士兵们也是如此。我的身体也和往常一样,对士兵而言仍嫌不足的肌肉正在发出哀号。

  话虽如此,支配毫无增长肉体的操作系统(OS)却已经产生戏剧性的变化,我曾经只是一个被战况玩弄的新兵,但是如今已经是个能够控制战场的老兵。

  无限循环的战斗对我而言已经不带任何苦痛,因为我是战斗机械,因为我是以血液及神经传导物质取代机油及电流的杀戮机器。

  战争机器不会思考多余的事情;机器不会流泪;机器将苦笑的面具黏在脸上。我事先预测战况,手上杀死一个敌人的同时,眼睛便开始寻找下一个敌人,脑中也继续想着下一个敌人。虽然无法得到幸福,却也不会得到不幸。我以沉着冷静的心境持续战斗,如果这会永远持续下去的话,或许也没什么不妥。

  击发、奔跑、伸展肢体、用力蹬步、蹬蹬、零点一秒前身体所在的位置飞过一枚长矛弹、长矛弹刺进地面、传出爆炸声、扬起一阵尘土、好机会。我知道敌人的感觉无法越过砂上,就在那里,一、二、三,我穿过临时搭建的砂土色窗帘并且收拾掉三只拟态。

  我毫无预警地踹开一名己方士兵,感觉就像双手抱着东西时用脚踹开门一样。我用左手拿枪,右手已经与战斧融为一体,幸亏天神赐给人类四肢,如果只有三只手足的话,我就没办法拯救这名不认识的士兵了。

  我回身一斧,打倒一只拟态。

  然后跑到被踹飞的士兵身旁。

  他的装甲板上画着一只戴着王冠的狼——是第四中队的成员,既然他们会在这里,代表我们已经与主力部队合流,而战线已经开始分崩离析。

  他穿着战斗服的双肩微微颤抖——这名男子已经陷入休克状态,或许是因为差点被拟态杀掉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因为被我一脚踹飞的关系。总而言之,他现在无法掌握周遭状况,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只要再过三分钟就会成为一具尸体。

  我用手在他的肩上摸索插口,然后试着跟他讲话:“你还记得在前阵子的对抗赛里,结束时的分数差距多少吗?”

  男人没有回答。

  “我是说你的部队输给第十七中队的那场比赛。”

  “什……么?”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干渴的喉咙无法准确发声,所以回答的话语只能含在嘴巴里面。

  “你忘记那场橄榄球的比赛了吗?既然是能够名留队史的比赛的话,我想应该不只差距十分或二十分,总之差距很大就是了。唉,像这样子搭话虽然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主意,但是如果军队发明的东西皆为军队所有的话,那么她应该也会跟我收版权费吧?”

  “你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

  “看来已经没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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