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你是阿兵哥吗?”
旁边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回身一望,这是我许久不曾听见的日本方言,由于我在发呆,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人靠近。
堤防上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老人,一个是少女。老人的肌肤就像昆布鱼干一般十分干燥而且充满皱褶,如果把它泡在天气晴朗的海中,也许可以煮出一碗高汤,老人的左手上拿着童话中经常出现的三叉枪,看来应该是小学生年纪的少女紧紧握着他的右手。
少女将半边身体躲藏在老人的脚后,并且从麦杆草帽中投射出如子弹般毫无顾忌的视线。草帽下方的脸庞跟老人形成强烈对比,那是一种仿佛没有晒过紫外线的白皙肌肤。
“附近好像没看过你。”
“我是花线基地的人……”
我真是个该死的大嘴巴!
“喔……”
“老伯,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不在这里要在哪里呢?我要在海里抓鱼才有东西吃,家人都跑到东京去了。”
“这里没有沿岸警备队的人吗?”
“听到冲绳败战后,人都突然消失不见了。只要阿兵哥肯帮我们打倒海呱呱,我们才能安心。”
“这样喔……”
海呱呱指的是海里的青蛙,也就是拟态,一般人并没有机会看到实际的拟态,漂流到岸边的尸骸或是渔夫的渔网勾到的尸骸都是传导流砂被海水冲走的空壳,因此很多人都以为拟态是会脱皮的一种特殊青蛙。
我大概只能听懂七成老人所说的话,但是我明白沿岸警备队已经从这一带撤退,冲绳登陆战的挫败好像比我想像中的还要严重,使得内房的战力必须撤离,沿岸警备队则被集中到大都市以及工业区周边地带进行重新部署。
老人不断点头陈述,少女则是张大双眼并且一脸狐疑地抬头望着老人。
老人似乎对于花线基地的联合防疫军部队寄予相当高的期待,虽然我不是为他而战、也不是为他受训,但是我却莫名地感到有些抱歉。
“阿兵哥,你有烟吗?警备队的阿兵哥不见之后,我都要不到烟。”
“不好意思,我不抽烟。”
“真伤脑筋。”
老人转头眺望海面。
装甲步兵部队几乎没有人尼古丁中毒,因为他们不准在最需要烟的战场上吸烟。
我无言地伫立原地,没有多发一语,也没有多做出任何表情,我不能被他发现我是逃兵。逃兵是会被枪毙的,逃离拟态却被军方枪毙。这样等于白忙一场。
少女突然拉动老人的手。
“唉……这个孩子身体不好,不过眼睛还不算差,如果是男孩的话就可以当渔师啰。”
“喔……”
“然后,我有件事想问你,这个孩子看到奇怪的东西,结果从家里冲出来就遇到你,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跟海呱呱有关系吗?”
老人抬起手臂指向海面。
我凝神注视着老人那有如枯树枝般的手指所指的方向——远处海上变为一片绿色,那并不是南国海域的澄净绿色,而是一团乳白色当中掺杂混浊的绿色,就像是一艘巨大油轮触礁之后,把装满油槽的抹茶奶昔整个倒进大海一样,而波浪中闪烁发光的物体则是鱼的死尸。
我知道这种绿色,我在训练学校的监视器上曾经看过。
拟态就像蚯蚓一样会吃下土壤,但跟蚯蚓不同的是,他们吃进体内再排泄出来的土壤会转变成对其它生物有害的物质,经过拟态而被破坏生态系的土地都会变成沙漠,而海洋则会变成混浊的绿色。
“红潮才不是那种颜色咧!”
突然从旁传来一道尖锐的声响,那是响彻心扉的战场音调。
依旧皱着眉头的老人头颅呈抛物线的轨道飞向天际,粉碎的下颚与颈部则化为鲜血飞沫染红麦杆草帽。
少女尚未察觉老人身上发生的状况,长矛弹的初速一秒钟可达一千两百米,飞弹撕裂长空的声音还没传到,老人的头颅早已飞向高空并且缓缓地望向天际。
第二弹来袭。少女在黑色的眼眸还没捕捉到祖父死亡的形影之前,对敌人一视同仁的长矛弹便贯穿少女的身体。
弱小的身躯四处飞散。
受到身体爆裂的影响,失去头部的老人躯体前后晃动,老人的半身已被染成深红色,麦杆草帽在空中回旋飞舞。我则是感到异常恐惧而浑身僵硬。
一只肥胖的青蛙溺死尸就站立在岸边。
这个海岸是绝对防卫线的内侧,我没听说巡逻艇遭到击沉,前线基地也还依然健在,此时此地并不可能出现拟态,然而就有两个人死在我的面前。对装甲步兵部队寄予厚望的老渔夫还有他的孙女,在逃离部队的机动护甲兵眼前死状凄惨地遭到射杀。
我的身上没有任何武器,战斗刀、机关枪、机动护甲都在遥远的花线前线基地当中,我则在一小时前抛弃可以仰赖的伙伴逃出基地。
离我最近的五十七毫米速射炮只有三十米的距离,只要稍微一跑就能抵达。我虽然知道射击的方式,但是我根本就没有时间拆下那可恨的白色防水套,而且在射击前,我还必须先打开底部的拉门插上ID卡,输入暗号再用力把三十公斤重的弹匣抬起装填炮弹,然后再拔掉瞄准器前的旋转固定杆,否则炮塔无法移动,然后再坐在座位上转动生锈的方向盘向左转向右转……混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