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亚诺一听见说话声,随即将目光投向黑暗房间的一角。有个身穿拖地的长上衣、系着织法粗糙的细腰带的男子坐在那里。男子的肤色、上衣和腰带都是褐色,很容易和黑暗混淆在一起。
「是菲啊。」
「是啊。」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或许我从千年前就在这里了,也可能是你进来时我才出现。」
「不要闹了!为什么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进入我的附宫?」
「允许?喂喂,你真是见外啊。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没必要客气吧?更何况,你跟我都是大家讨厌的对象。就算我们走得很近,也没有人会责怪我们。哈哈!」
男子站了起来。
他的个子非常高大。
灰色的长发绑成一束,垂在他的背后。全身的皮肤都是褐色,上面有无数的「疣」。他的眼睛和头发一样都是深灰色,眼睛很细,眼神十分锐利,也令人有狡猾、深谋远虑的感觉。
他是掌管所有沼泽和沼泽生物的神——菲摩特。但无论是神还是人,都没有人用名字称呼他。
土蛙。
大家都这么叫他。
那是一种背部呈现黑褐色的疣蛙。会这么叫他,并不是菲摩特长得像土蛙,而是他的附宫位于湖沼地带的泥沙中,再加上他本性爱挖苦人,又散发着阴郁的氛围……因为上游各种理由,不知不觉大家就称呼他为土蛙了。只有古多密亚诺从小到大都用昵称叫他。
菲——古多密亚诺都这么叫他。
「大家都讨厌我们是吗?」
「难道不是吗?应该没有人会开心地欢迎我们吧。」
「坦白说我也没有希望谁来欢迎我就是了。」
古多密亚诺在长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菲摩特指了指柜子上的酒瓶。
「要不要来杯酒?可惜没什么好酒可以招待。」
「菲,这里是我的住所,柜子上的酒都是我的酒。」
「我知道啊。不过啊,我住所里的藏酒比这里好多了。」
菲摩特在酒杯里注入红草酒,递给古多密亚诺,接着也在自己的酒杯里倒人满满的酒。
「死神大人,敬死亡与无底沼泽,干杯!」
宛如血一般红的酒,在水晶凿成的酒杯里晃荡。红草酒甘醇的香味随即飘散开来。
「好死甜的酒,这是小孩子喝的吧。」
菲摩特用手背抹了嘴。然后他倒了第二杯酒,也像第一杯一样那么满。
古多密亚诺俊秀的脸庞神情一变。
「嫌弃的话就不要喝。擅自闯入我的附宫、擅自喝我的酒,还擅自抱怨。你真是一个讨厌鬼,受不了。」
「比起我,人类讨厌你胜过我几百倍呢!其他的神虽然很称赞你,实际上却很怕你。人类遇见你就会对你磕头,不是因为尊敬你,而是害怕得不敢看你的眼睛。他们深信只要跟你对上眼,就会被你夺走性命。」
古多密亚诺喝干红草酒,放下酒杯后站了起来。
「太愚蠢了,这种说法真的太愚蠢了——他们并不是遇见我才丢掉性命,我只是按照预定把死亡讯息传达给他们,并且现身回收灵魂。要恨要怕不应该针对我,应该去找命运之神算帐。偏偏人类把我形容成会带来死亡、散播灾害似的,真是胡说八道!」
「你心有不满吗?」
「嗯?」
「我是说人类怕你、讨厌你,你觉得心有不满吗?感到痛苦吗?」
古多密亚诺朝儿时玩伴的肉疣脸瞥了一眼。
「我确实很不满,但我并不觉得痛苦。」
「你不希望像果实之神或太阳神那样,受到人类爱戴吗?」
「一点也不想。受人类爱戴并没有任何好处,这不是我的期望。我只是对于人类不愿意面对事实而心有不满,觉得很火大而已,他们畏惧、忌讳死亡,却不想想假如这世上少了死亡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古多密亚诺四处走动,蜥蜴皮做的长靴敲出清脆的脚步声。菲摩特用眼神追着他走动的模样。
「死是安息,是至上的平安。如果没有死亡,人类就必须忍受无比的痛苦。他们死不了,只会越来越老,难道他们从来没想过这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吗?」
「你的意思是,死是一种救赎?」
「那当然。绝望、恐怖、苦痛、懊恼……死可以让人类从这些恼人的事物中得到解脱。」
「原来如此。」
「他们不试着理解,反而一股脑地厌恶、恐惧。和永远活下去的恶业之苦相比,死亡才是救赎啊。没有考虑到这些的人类,真的是愚蠢到极点,受不了!为什么他们要像双眼被遮住的马匹一样害怕呢?」
「因为死也意味着破坏啊。」
古多密亚诺停下脚步。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大口喝着第三杯酒的菲摩特。
「破坏?」
「少装蒜了,古多。你明明就知道我的意思。死确实是安息,同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