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眼睛,不去承认。
高中的戏剧社则是拘束极了。
演戏很有趣,但必须彼此客套退让,那种感觉教人受不了。
而那样的枷锁解除,获得自由的故乡大学的戏剧社团里,每个人都拼命地表达意见,莫衷一是地批判现代戏剧场景或是电影、电视剧有多么俗不可耐。与之同调,和他们谈论是很爽快。深信自己参与制作的事物是没有杂质而纯粹的,为此酩酊,深自陶醉。正因为没有人打乱步调或特别突出,才得以维持下去的一个团体。而且恐怕是那里现在仍延续的一个团体。
想要挑战新东西的人、不肯同调的人会被狠狠地排除出去的、时间停滞的地方。那里完全就是「学生剧团」的不良范本。聪美想要当个演员。无论周围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只要站上舞台,完成自己的角色,她就能获得充实。
聪美自己也不了解为何她需要如此。她自认原本就不是个想要主动引人注意的人。对于那些为了引人注意、获得赞赏而汲汲营营的人,说起来她也一直是冷眼相待的,然而为何自己会如此拘泥于戏剧?可是,她已无法抗衡。
幼时父母带她去的当地市民馆。连名字都不晓得的剧团演出的普通舞台剧,却令她激昂、亢奋。人竟能像那样发声、像那样扭曲脸孔。那个地方究竟是什么?
聪美的愿望很简单。她单纯地被它所驱动,一路走到这里。
只要能够身为演员就好了,却找不到能从心底托付自己的导师,令她难受。这些人全都只有一张嘴皮子,净说些牛头不对马嘴的事。聪美觉得厌烦,但她自己也被「我与众不同」的自负与自信给囚禁了。那个时候,以某种意义来说,或许是一段自我中毒般的幸福时光。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常盘会」的舞台。
「请多指教。」
换上练习服进入房间一看,在里面对着几名演员而立的常盘正板着一张脸。他看也不看聪美,只说了句:「好慢。」
「对不起。」
演员什么都不必知道。脚本、对舞台的诠释,全都在常盘一个人的脑子里,只要他来回答就行了。演员猜想着他不会明说的诠释,努力贴近自己的角色和作品。
常盘的练习非常严格。
尚未决定要饰演哪一个角色的时候,就指示演员在短期间内把书中所有的台词全部背起来。有时候好不容易努力把女角的台词背起来了,却意想不到地被分配到男性角色,茫然无主。
通过「常盘会」的试镜时,聪美喜极而泣,不顾父母的反对来到东京,然后再寻找就职地点。唯一的条件是必须靠近练习场,工作内容和雇用条件她都不要求,只要能得到足堪生活的收入就够了。
她没有告诉学生时代的戏剧伙伴这件事。她把它当成小小的复仇。被自我的想法过分束缚的他们,除了有交情的朋友外,根本不会去看别人的舞台表演。可是总有一天,让他们在某处看到自己就行了;看到她,沉痛地感到只有聪美一个人出淤泥而不染,再来奉承她就行了。
「不懂的话,也没关系。基本上不管是对情节的想法还是我个人的诠释,我都不打算将它们前景化。」
常盘以冷漠的声音说。不是聪美的登场部分。可是自己也曾被以相同的口气训过好几次。他瞪住呆立原地的演员。
「可是不要在那里不懂装懂。」
这里基本上不会招募团员。聪美的情况很幸运。碰巧有个女团员离开,那一年少了一名团员。而她入团以后,就没有人退团,也没有人加入,剧团成员再次固定下来。
当时她想在都内演戏而寻找网站,到处都是「只要有兴趣,欢迎任何人加入」、「和我们一起打造出好作品吧」这类热情的宣传词。活动条件也是「基本为周日练习」、「一星期三次」这种程度。
可是「常盘会」不一样。招募传单上只写着「平日晚间七点以后可以练习的人,周末、假日也能参加练习的人」。
「下一个,半田。」
「是!」
她很久没有请假了,而昨天因为跟纱江子吃饭,请了假没来练习。常盘几乎不会把感情表现在脸上,所以聪美看不出这件事究竟让他有多不高兴。但是聪美没说理由就请假,他不可能觉得舒服。
导演心中已经决定好的角色分配。可是这并未明示出来,演员们只是为了让他进行确认,糊里糊涂地念出台词表演。
这次的戏码是索福克勒斯的《伊底帕斯王》。
就算要演希腊悲剧,这选择也未免古典过头了吧?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但我们就来试试吧!
常盘这么说,团员们都笑着应道:「是啊。」但聪美内心完全无法苟同。因为,什么伊底帕斯王的她根本没读过。她对文学的知识近乎白纸,这五年来却只能不断地装懂,拼命地追逐台词。她已经渐渐到了那个年纪,能够自觉到自己并未聪明到能有什么哲学或主张。
挺起胸膛,打直腰杆。从以前开始,她唯一自我要求的就只有身体要笔直站立。拉开噪门,说出指定部分的第一节。
——你们正在祈祷!为了实现祈祷,你们必须仔细聆听,并遵守我接下来的交代,以应付灾厄。
聪美在另一个房间换衣服时,一个女前辈向她搭讪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聪美吃了一惊,把脱到一半的练习服毫无意义地掩到胸前。只要停止练习,下了舞台,聪美在这里也能摆出笑容。她反问:
「什么怎么了?」
没有饰演角色的时候,扮演的负担却更加沉重,这难道就没法子可想吗?对方笑也不笑,用欠缺表情的眼神应道:「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