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座号二十二号 半田聪美

上司留下坏印象。

  起身的时候看到进藤。是,所以那是……。右肩夹着话筒,敲打着电脑键盘的模样,完全就是正值盛年的三十多岁男子。看得出即使忙碌,他也在这份工作里感觉到意义。

  为了抓稳话筒,左手修长的手指扶了上去。无名指上,金色的戒指绽放光芒。

  即使到了午休时间,可能是昨晚的法式大餐作祟,聪美几乎没有食欲。她只拿了饮料走上屋顶,晴天的都会天空,颜色就好像聪美的制服。适度地淡,近白的水蓝。她知道另一个相似的颜色。是只有在住家附近的超市才看得到的,稀少品牌的优格包装,也是这个颜色。

  告知时限的声音作响着。

  考上正职员工,进入小型印刷厂工作已经快五年了。

  这是一家如果特定的几家企业不再发包传单印刷案就会倒掉的小公司。她原本不打算久待的。打资料、倒茶、更换影印纸,只要生活过得去就行了。可是这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了。经常与其他男职员等量加班的工作,同样地用脑、必须牺牲个人时间的工作,现在已经一点一滴地入侵了。

  必须在被它完全攫住之前离开这里才行。

  把下巴搁上屋顶的扶手,想起小学的体育课。油漆强烈的气味刺激了单杠的回忆。

  聪美大概没办法真正投入这里的工作吧。她没有一辈子老死在这里的觉悟,也因为进公司以来一直是半吊子心态,她完全没有学习业务的意愿。

  ——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

  比她早三年进公司的前辈进藤虽然不是所谓的美男子,却有着一张诚实的面孔,就仿佛反映出他坦率正直的个性。不修边幅的眉毛、非名牌的西装,如果把这些当成全心投入工作的结果,也完全不会有不好的印象,反而令人萌生好感。实际上他非常细心周到,他关心职场氛围的态度,不论是上司还是客户都给予高度肯定。

  他欢迎后辈聪美进公司,常带她去吃饭,当聪美碰上问题时,即使不是跟他直接有关的事,也会一起留下来帮忙处理。

  ——前辈没有女朋友吗?

  那个时候进藤单身,聪美试探地问。他面露苦笑,打马虎眼似地笑道:「没有人要我啊。」

  聪美从以前就常被身边的人夸说是美女,所以她对自己很有自信。实际上进藤也都对别人夸聪美是「漂亮的新人」。聪美很开心。公司里面还有好几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员工,但老实说,她不认为她们够资格跟她比较。

  或许哪一天跟进藤交往也不坏。聪美这么自以为是,然而她的傲慢却在两年前被粉碎了。

  进藤跟比聪美早一年进公司的女职员结婚了。朴素、平凡到家的女人。她就像要甩下聪美似地,一结婚就离职不见了。小公司里的事,全体员工就像一家人似地祝福着他们,只有聪美独自茫然若失。难以置信,他怎么会选了那么无聊的女人?聪美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比想像中的更被进藤深深吸引。

  难道进藤是把聪美当成了高不可攀的女人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聪美说:「你真的是个大美女嘛。」

  现在是不是还来得及挽回?只要开口,他一定也会有那个意思的。才刚这么想,他的妻子就有了喜讯。就像一步步爬上阶梯般,健全地逐步打造出一个完美的家庭。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整脸笑成一团描述孩子有多可爱的他,根本找不到半点可乘之机了。他彻头彻尾是那么样地正直诚实,正因为如此,聪美得不到他。

  只有言词上对容貌的称赞,一点用处也没有。那么进藤期待的就只有聪美对工作的热忱。职场上重要的伙伴。要获得这样的肯定,去爱这个地方、在工作上有所表现,是绝对必要的条件。

  正因为从没打算一直待在这里,事到如今也无法修正价值观了。

  时限逼近的声音作响着。

  聪美已经非离开这里不可了。而且家庭式的职场环境所期望的、所祝福的离开形式只有一种。留在F县工作的老同学经常埋怨职场的乡下作风,但其实这跟地方没有关系。一个集团的作风,是由规模大小和组成的人的个性所构成的,所以到哪里都是一样的。结婚离职这样的理由会圆满地受到欢迎,哪里都是一样的。

  我先走一步了——进藤的妻子微笑的那张脸。

  抬头一看,淡泊的天空挂着黄白色的太阳。好刺眼,无法逼视。听到铃响,聪美垂下头,走下楼梯前往空气糟糕的事务所。

  7

  去见KYOKO的宴会在这个月底。

  在连结公司与自家的直线中间,平常的车站下车。在车站大楼里的果汁站,今天也买了蔬菜综合果汁。这是聪美上东京以后,五年来每一天的晚餐。聪美喝着,走在熟悉的幽暗道路上。

  建在肮脏河畔的永政大学的别馆延伸出来的光,今天也飘浮在漆黑的水中。

  聪美所属的剧团「常盘会」,原本是这家私立大学的文学系副教授所成立的。常盘会不是只看心情和兴致来活动,而是严肃地钻研文学,将所倾倒的戏曲和思想系文学作品剧情几乎原封不动,全靠演出方式来表现。排除娱乐性,追求演员的演技、声音和身体性的独特舞台演出,以硬派作风获得了相当高的肯定。

  而这些也成了团长兼导演的常盘英人的特征与评价。

  聪美从学生时代就很喜欢这里的舞台表演。

  如果自己的心里有一本辞典,在里面翻查「学生戏剧」这个词,一定会这么写着:

  『得过且过。没有才华的人彼此摧残,有时候连有才华的人都加以摧毁,无可救药的地方。』

  她不认为所有的学生剧团都是这样的,可是聪美以前待的地方就是如此。每个人都自认与众不同、是特别的,彼此批判,对于有任何一点「真货」味道的人,就澈底地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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