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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真可惜,如果你早几分钟前过来,就能跟你想找的人相遇了。」
「……是啊。」
表情微妙,回答也心不在焉,搞不好其实不怎么想见她,但若是如此,她又何必寻找呢?
这两人的关系真难理解啊。虽然人际关系本来就很难懂。
在猪狩友梨乃的协助下,我又躲回沙发里。刚刚一直没说出口,我在盖上沙发前对她道歉:
「仔细一想,我实在很对不起你。」
「咦?什么意思?」
猪狩友梨乃低头看着我,装出疑惑的样子。明明早就听到心声了吧?
「因为我被迫杀,害你被卷入危险了。」
「啊,这么说来真的是呢。」
她还特地装出现在才发现的样子。让我觉得与人对话实在是件麻烦的事。
手指抵在下巴上,摆出有点烦恼的表情后,猪狩友梨乃露出笑容对我道别:
「但也是因为来这里才得以不被王子杀死而重逢,所以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
「喔……咦咦?」
不被杀?跟王子?重逢?完全听不懂嘛。在我仍一头雾水当中,黑暗再度笼上。她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呢?或许又要钻着心声的缝隙逃亡了吧。害她碰上危险是事实,我什么忙也帮不上,至少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更何况,她也是我朋友的姊姊。
「……还剩七分钟左右吗?」
我是被命运选中的小孩、受神宠爱的存在、被世界的沉重压力压迫下由缝隙之中钻出的异能者、从原初之树上拔出圣剑的人、黑雪纷落的世界中唯一幸存的少年、在无尽反覆的时间里独一无二的命运挑战者、改写世界真理的男人。
我用过去创作的所有设定鼓舞自己,对抗黑暗。
就算是蒙到的也好,希望能至少说中一个啊。
感觉自己在下沉。肉体还能维持形状简直像奇迹。
蛞蝓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恍神。并非安详地,而是感觉虚脱淹到脖子附近,勉强还能呼吸而已。记忆的气泡啪叽啪叽迸裂,自我逐渐迷失。
她睁开迷糊的惺忪眼,抬头看着举起的左手。
一边喃喃自语整理现况,掰指头计算。
「首先,我想杀巢鸭。这是一。不可动摇的一。接着,白鹭答应帮我叫出巢鸭。这是二。作为交换条件,必须杀死那女人。三。小刀掉了。四。什么嘛,没想到这么简单。」
问题只卡在三和四。她以为有更多问题必须烦恼,结果结构意外地单纯。这四个问题是直线串连的,仅仅在中途卡住罢了。怎么看都觉得要实行的话,三最简单。
「我啊——是个杀手喔——就说是杀手了嘛!」
对还竖着的小指威吓。本以为还有个问题五,但怎样都想不出来,于是蛞蝓不再掰手指,把手放下。为了排解失去小刀的不安感,左手手指一张三口了好几次。某种意义上,最让人想不通的是四。蛞蝓完全想不出何时掉小刀的。再怎么笨也不可能干出这种事,但事实就是真的遗失了。
有多少年没带小刀在外行动了?一旦意识到这件事,不安感愈来愈强。第一次杀人时,镜子里映着无异于昨日的自己。一想到这个怎么看都很正常的自已却「杀过人」后,蛞蝓开始无法相信人了。
人们不管在内在隐藏了多少秘密,都能装得没事地活下去。
在蛞蝓眼里,每个人都像是戴着面具。
但帮他们戴上面具的并不是他们,而是蛞蝓自己。
而她本身也戴了面具。面子问题或别扭的个性塑造出她这副爱理不睬的模样。为了隐藏自己是个杀人者而产生的过度反应,将真心话封闭在内心深处。
这使得蛞蝓思考钝化,构成答案遍寻不着的其中一因。
但她也早有自觉,只是刻意视而不见罢了。
「………………………………」
面子问题此时先搁在一旁吧,否则永远不能解决问题。蛞蝓如此决定,缩回伸长的脚,重新坐好,低头扪心自问。
——假如猪狩友梨乃死了,我会有何感受?
跟看到眼前堆积如山的尸体一样毫无所感吗?还是会高兴或者气愤?对自己而言,怎样的感觉才是正确的?捏住又想说起「我对她没感觉……」的嘴巴,蛞蝓逼问自己的真心。蛞蝓知道自己并不讨厌猪狩友梨乃。此时,心灵又要装出「但也不喜欢,对她根本没感觉」的态度。像是要惩罚不老实的心情般,蛞蝓槌了胸口一记。
——我怎么会变成这种个性扭曲的大人啊。连对他人抱持好感都觉得害臊。
蛞蝓以前也交过朋友,跟那名朋友曾经是如此地要好。本以为这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在经历过一次次的杀人后早已磨灭,也许还残留了一丝丝在心底吧。
蛞蝓以为布满尘埃和脏污的那种心情早就在经历过种种事件后荡然无存了。
自己是杀人者,所以依循道德或一般人的正义来思考并没有意义。
必须做对自己而书正确的事。
但对自己而言,正义又是什么?
此一疑惑使得原本很单纯的自己淤塞了。